郁不得志,连带着我又是外来的异邦人,因此,临水的村民并不欢迎我们。自然,也是不接纳诀儿的。”
“我们搬来临水后,与泓深总是聚少离多。村里的孩子仗着诀儿没有父亲在身边,便整日排挤欺负他。在学塾里给他穿小鞋、将他绑在深山里戏弄……这是常有的事。
泓深知道以后很是心疼,才制出了这样一个玩具,教他勇敢的道理。诀儿幼时没有伙伴,只有这样一只木头做的水蟾蜍日夜作伴。他牢牢铭记泓深的训诫,十分珍视这个‘木头玩伴’。也正是这只蟾蜍给了他鼓励,让他有勇气去对抗不公与欺凌。
可有一日他很晚才归家,衣衫尽数打湿、双颊也布满伤痕……那模样我至今都还记得,十分可怜。他哽咽着说,娘亲,蟾蜍没有了,他们夺走了我的蟾蜍。那一刻,我心都要碎了。”
提及伤心旧事,沈夫人不禁有些泪眼朦胧。
“诀儿对此十分自责,无论我们怎样劝说,他都认为是因为他太过弱小无能,才没能保护好这个父亲与他共同的‘荣誉’。即便,泓深后来为他重新制了一个差不多的,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欠疚。也正是从那开始,诀儿变得沉默寡言。”
“……再后来,诀儿长大了一些,泓深升了官职,我们也搬去了湖州。”
说到这里,沈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眸子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苏锦绣叹息道,“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遇见阿诀时的情景。那时他总是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几乎不吭声,只爱独自待在角落里。后来,我整日找他捉迷藏、斗蛐蛐,好不容易看见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地多了些——本以为日子终于要过好了。可最后,叔伯却发生了那样的事……真是苍天无眼!”
沉浸在对亡夫的思念之中,沈夫人悲叹地嗫嚅,“泓深遇害后,我们又一次迁邸,这才有了现今的将军府。可临水,诀儿再没回来过。”
“我明白诀儿内心的苦,他从小的心愿便是像父亲一样,作个骁勇善战的英雄。可到头来,他连身边的至亲都没能保护。”
六岁那年,尹诀失去了他的水蟾蜍。
十四岁那年,尹诀失去了他的父亲。
“相似的不幸,却两次地降临在了他的身上。那时的诀儿,本还打算待到束发之年,便追随父亲一起加入军营,征战四方。可一夜之间,沧海桑田,万般皆无奈。
从那之后,他变得更坚强,可这件往事却也成了他心口的一道疤,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诀儿平日里寡言少语、好似冷若冰霜,但其实他的内心却始终保留了柔软的一面,他总想要护得身边人的周全,不想他爱的人受一点委屈。”沈夫人蹙起眉头,“这种执念也随着时间日益加深。到了如今,已像是某种补偿一般。”
杜棠闻言,明白沈夫人是在试图向她解释,为何在得知杜棠害得苏锦绣受伤后,尹诀会震怒不已,撂下如此狠话,甚至重罚于她。
杜棠只感到几分的酸涩。
她终于开始理解尹诀。尹诀并不是无心绝情。只不过,他想要保护的人里,并不包含她罢了。
“如今你将叔伯亲制的水蟾蜍,也是他在这世上留给阿诀的最后一样至宝打碎了,便是往阿诀伤口上撒的又一道盐。”苏锦绣的声音将杜棠拉回了残酷的现实,“沈姨姨,水蟾蜍既已损坏,此事又该如何收尾?”
“我……”
杜棠开始有些慌张。是啊,她犯下如此荒唐的错误,不说保护不保护了,若是被尹诀知道了,一定会恨透了她……最后与她形同陌路,不共戴天。
这是尹诀心中的逆鳞,是任何人都不可逾越的黄线。
沈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棠儿,你回去吧。”
话音一落,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从今往后,若是旁人问起,就当没这回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沈夫人眉头紧皱,“诀儿大抵也是不会再来临水了……此事就到此为止,所有的人,都勿再提了。”
杜棠眼眶一红,没想到沈夫人竟愿为了她包庇至此。
所幸的是,知晓今日之事的人仅仅只有她们四人而已。
沈夫人心意已决,苏锦绣却仍有不甘,再番提醒道:“可是,姨姨,一个谎言就像是试图包住火的白纸,待到东窗事发之际,后果将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要不然呢?在此节点,我又该如何向诀儿坦白?”沈夫人反问,“更何况,如今棠儿腹中还怀有尹家的子嗣,万事都该以绵延后代为主,唯有此事,不能有半分闪失。”
闻言,苏锦绣暗中攥紧了拳,终是咬牙忍了。
沈夫人扶着杜棠来到了门外,一路交代她:“算算日子,诀儿也快回府了。你即刻便启程回湖州,就当从没来过临水,别在诀儿面前露出破绽。剩下的事,有我就好。”
尽管有沈夫人的善后,杜棠心中仍是惴惴不安,愧疚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