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龄得到准允,随即向殿中当值的内侍投去一眼,那内侍忙领命而去。
不多时,陶鸿量便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进殿行过礼后,关切问道:“皇上,您可是圣体抱恙?您觉着有何不适?”
冯娓钥批复完手头那本折子,搁下朱笔,清声道:“朕无不适,只是诊平安脉。”
陶鸿量放下心来,取出脉枕,为皇上诊起脉。
梨龄见陶太医枯瘦的三根手指搭在皇上白皙的手腕上,切脉有一时,凝眉不舒,她忍不住担忧问道:“陶太医,可是皇上的身体有恙?”
陶鸿量收起手,皇上这些年一直坚持锻炼,体魄强健于常人,平时连风寒发热都极少,他已许久没为皇上诊过脉,没想到这一诊竟诊出了些微异常。
他不自觉皱起眉,沉声道:“皇上的脉象迟而缓,间有止歇,不入常序,乃是过劳之兆。现虽仍未成症候,然若长此以往……”陶鸿量顿了顿,严肃道,“恐会有损年寿。”
陶鸿量作为一个医者,也不管这天下有多少事需要操劳,只管殷殷叮嘱道:“所幸为时未晚,皇上当从此注意养护,不可太过劳心,切忌再殚思竭虑。”
冯娓钥一口答应下来,梨龄却忧从中来,她贴身随侍皇上多年,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答应得如此爽快,想必是根本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陶鸿量正欲告退,冯娓钥忽而淡声道:“朕一切安好,陶卿知道医案该怎么写?”
陶鸿量微微一愣,斟酌半响,谨慎回道:“臣自不会将方才所诊之脉象写入医案,臣只是来给皇上诊平安脉,皇上的脉象并无异状。”
冯娓钥满意颔首,一挥手放陶鸿量离去。
待陶鸿量走后,冯娓钥接而批阅起另一本奏疏,梨龄当即跪下来,极力苦劝道:“皇上身体康泰才是社稷之福,请皇上好好遵医嘱,日后不要再如此无节制地耗劳了。”
冯娓钥放下手里的奏疏,宽慰道:“医者都喜欢把病症往严重处说,你放心,朕自有分寸。”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再劳累也是这几年,等到太子亲政之后,朕就移居荞延园行宫,每日只赏花品茗,绝不劳心费神,好不好?”
梨龄无可奈何,她也知政务繁重,国事如山,皇上身在其位,几无可能做到不竭虑操劳,她唯有在往后尽可能多地从旁提醒了。
傍晚,冯虔玮前来昏定,照例问及冯娓钥身体安康与否,冯娓钥也只说“安”。
夜里,梨龄眼看过了二更,皇上仍未有歇息之意,她不由得躬身轻声提醒道:“皇上,亥时了,该就寝了。”
“好。”冯娓钥嘴上答应着,执笔写批复的手却丝毫不停。
殿中灯火如昼,那道纤挺的身影端坐在御案前,就像稳稳镇在江山社稷之上,梨龄心里无声叹息,皇上自登基以来,便没在三更前就寝过。眼下的乱世荡然,民生安稳,背后是皇上继位二十年来宵旰焦劳的付出,她深知皇上有今日的脉象,并非一朝一夕之患,而是这些年月里勤政积劳所致。
七千三百日夜迢迢,反复熬着一捧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