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为了保护广安郡主而意外受伤之后,晏同春当真再也没有进宫,而卫绍昀也没有要下诏让他随侍君前的意思。
这般行事,卫绍昀除了有狠下心来斩断自己的念头的意思,另一桩原因就是,他最近实在是忙得腾不开手。
因为这是他登基的元年,虽然目前是将所有的权力都收拢在自己手里,但边陲还是有不少势力在蠢蠢欲动,时刻窥伺着想要从这个庞大的王朝身上咬下一块肥肉来,再加上各路藩王还是海外的附属国都前来朝觐,朝堂内外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容不得丝毫的错漏与疏忽。
更让卫绍昀心中感到不悦的,是辽王的态度,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的女儿广安郡主伤了自己帝王面前的红人,小姑娘年纪幼小尚不懂事也就罢了,可辽王本人也好像不会看人脸色似的,根本没有半点请罪的自觉。
自己的这位好皇兄,真的还以为他现在还能像小的时候一样继续横行霸道吗……看着又一张记录着辽王言行的密信,卫绍昀脸色沉沉地将纸张揉捏成了一团。
除了养心殿的宫人战战兢兢之外,宫内其他地方当差的小宫女小太监自然是不清楚那些高位者是如何打机锋的,都在难得欢愉地期待着新年的到来,因为这是他们一年到头难得可以吃好穿好的喜庆日子。
就在这么一种略显诡异的气氛之中,紫禁城终于迎来了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个除夕大宴。
这种场合,常年身体欠安兼之礼佛多年的太后娘娘是从来不出席的。
独自坐在高台龙椅上俯瞰阶下,卫绍昀可以将大殿内所以动静都一览无余,但因为身边少了一道身影的缘故,哪怕是看着下面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他也提不起多少兴致来。明明正应该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却难得生出几分孤家寡人的寂寥之感。
说起来,自从晏同春来到卫绍昀的身边之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没有在一起过除夕。
虽然往年的时候,晏同春也不能同卫绍昀随意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在一旁陪着他,但卫绍昀还是会因此感到温馨不少。
——不过,晏卿倘若是在殿上,也只能恪守规矩站在一边;哪里比得上在自家宅子里,滚汤热饭地吃着,还有如花美眷殷勤作伴。
从这一方面来论,自己又远不如旁人了。
卫绍昀微微苦笑,自己从前深陷其中,执迷不悟,如今强逼着自己抽出身来,再看这一桩一件的事情,何尝不是都在暗示自己回头是岸呢!
只可惜自己如今恰好横舟在苦海中央的漩涡之中,无论是前行,抑或是后退,都免不了一番折磨……
他垂眸端起面前的酒筹,猛地仰头一饮而尽了。
*
不管宫里怎样一番真情假意的客套,晏府里面倒是真的其乐融融。
翡珠是蜀地人,自小就受母亲的感染,管事利落精明,晏同春将新宅交给她打点之后,雇来的下人们不仅整个府邸将打扫得整齐干净,而且规矩也十分妥帖,从来不探听主人家的私事,替晏同春免去了不少生怕会自己暴露女子身份的担忧。
给因为搬家而连日扫洒辛苦的下人赏过酒菜钱之后,正屋里也支起了热气腾腾的锅子。围坐在桌子面前的除了晏同春和翡珠二人之外,还有一名叫做郑秉的年轻内侍。
高进禄和高进英皆是身居要职,这种时候自然是跟她们没工夫吃酒耍乐的。
但郑秉只是司礼监的一个普通的掌班太监,差事清闲,规矩也相对要松散不少。
他提起酒壶倒了一杯酒,双手举着郑重敬向晏同春道:“不论小的日后争不争气,都定然不忘晏少监的提携之恩。”
郑秉年少的时候也是出身耕读之家,虽然不是多么富裕,但长辈对他的谆谆教诲一应不少,即使后来因罪受宫刑,性子里也多多少少带着点自矜,不愿意蝇营狗苟。所以,哪怕他才学不差,几年来也始终没得到什么中用,只不过混了个中不溜求的职位罢了。
因此,当发觉帝王身边的红人晏同春能够看上他,并且隐隐有要让他接班的暗示的时候,郑秉是惊喜的,更是感激的。
“那可不行,你要是不争气,我什么时候才能享清福呀?”晏同春摆了摆手,佯装不悦道,“我好不容易有看得上的苗子,你可别让我看走眼了。”
在与翡珠密谈过后,晏同春就开始循序渐进地实施自己的计划了。她开始在各方面不动声色地埋下线索,力求让自己最后的请辞看起来天衣无缝,到那时候,她就可以安安心心地金蝉脱壳了。
这提携郑秉,便是她计划之中的一环。
晏同春这段时间除了大张旗鼓地养伤之外,还时不时暗戳戳地表现一副出力不从心的样子,暗示自己就算是伤愈了,以后恐怕也干不了太繁重的差事,然后再开始“培养”一个新的接班人,自然就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而且,按照正常思维,大部分人就算是看出来了晏同春欲要栽培郑秉,也只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