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一声,应该不打紧吧?
晏同春浅笑着轻轻颔首:“多谢小公公。”
二人刚走上台阶,却看见康明早已经在廊柱旁边候着了。
等到小内侍领着晏同春近前的时候,康明抬起手毫不客气地在他脑袋后面招呼了一下:“通报什么通报,没点眼力见儿!晏少监下回再来,直接让他进去就行。”
然后又转头朝着晏同春谄媚地笑笑:“小宴公公,您赶紧请吧!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呐。”
小兔崽子,本事才学一半就敢拍马屁了,也不怕一不小心拍到马腿上。
晏同春推门进殿,果然见到卫绍昀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端坐在龙椅好整以暇地等着自己。
“微臣参加陛下。”晏同春拢着折子行了个全礼。
来的时候外面有点儿飘小雪珠子,她怕打湿了怀中的奏折,一直用袖子捂在胸前。
卫绍昀一眼瞧过去,不免就看到了晏同春置于身前的双手,衬在朱红的衣料底子上如同无瑕白瓷一般,唯独指骨处泛着可怜的微红。
他敲敲桌面示意高进禄赶紧将晏同春手中的折子接过来:“怎么没叫人帮你拿着,手都冻红了。”
“就这么点东西,微臣没有那么娇气。”晏同春隔着袖子攥了攥手指。
骤然进入温暖如春的室内,她的十指指尖克制不住地生出了一股麻麻的痒意。
随着晏同春垂手的动作,宽大的袖子也随之落了下去,遮挡住了卫绍昀的视线,他皱了皱眉开口道:“朕上回让太医院给你配的润肤膏,你是不是没用?”
这还得从上次二人的争执说起。
虽然那日晏同春在养心殿睡了整个时辰,睡起来的时候人脸都是红扑扑的,但卫绍昀还是不放心,又让太医院给他配了一副搽手的膏脂带回去。
晏同春本来是打算开口回禀政事的,没成想卫绍昀开口第一句却是拷问自己这个,她细密的羽睫忽闪了一下,信口拈了个现成的理由来:“微臣今天早上出门太急,一时疏忽给忘了。”
自从上次说开以后,她在帝王面前也少了几分如履薄冰,但对于卫绍昀无微不至的关心仍然是不适应。
知晓晏同春根本是个不会撒谎的,卫绍昀冷眼瞧着他薄薄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咕噜咕噜乱转,就是不敢抬眼看自己,勾了勾唇角揭穿道:“依朕看,宴卿是从来没上心记过吧。”
“要不然过目不忘的本事,怎么偏偏到了这上头就不顶用了?”
没想到卫绍昀竟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的,就这么戳穿了自己拙劣的借口,晏同春脸腾地红熟了,有种顽劣的小孩子做坏事被给大人给揪住羞耻感。
“微臣…明儿一定记得。”
晏同春终于抬起了头,望向坐在上首的天子时眼神中带了点哀求。
当着殿内这么多伺候的人呢,自己这回可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眼尖地瞥见眼前人面上虽然强自镇定,但两只雪白的耳尖早已红得跟血玉似的,卫绍昀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不必等到明日。”但他旋即回过神来,吩咐高进禄道,“将多宝阁左边第二层上搁着的黄花梨匣子拿过来。”
“朕就知道你要忘,让太医多配了一盒放在这里。也不必等到明日了,宴卿先在这儿抹上一回吧。”
得了皇上的吩咐,很快就有小内侍搬了椅子来让晏同春坐下,还有人端了热水和毛巾来供他重新净手,一回生二回熟,他们已经对晏少监在皇帝面前的种种特权习以为常了。
放下东西,连同高进禄在内的所有人又十分有眼色地默默鱼贯而出了。
直到赶鸭子上架般坐在椅子上,晏同春还没从茫然中抽出身来。
她如今知道陛下体恤臣下了,但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她有些艰难地替自己争取道:“陛下日理万机,就不用再为微臣的这些小事而操心了,微臣还是等到回去再……”
一句话说到最后,晏同春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帝王沉静端凝的眼神中偃旗息鼓了。
反抗不得强权,她只好有些不太情愿地拧开了润肤膏的盖子。
扁平的竹青小罐里,装的是乳白色的膏体,晏同春伸出一根手指来用指腹沾了一点儿,往手背上抹了抹,抹完之后又如法炮制地换了另一只手。
兴许是女扮男装习惯了,也兴许是从小便过得清俭,别说是如同寻常女儿家那般涂脂抹粉了,晏同春在二十二年的人生中,几乎从来没有用过什么搽脸涂手的东西。
更别提是在帝王面前做这种略显私密的事情,让她有种自己其实是早已被洞穿身份的羔羊一样的感觉,不得章法地草草涂抹了一通了事。
看着晏同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小心眼的模样,卫绍昀觉得颇为有趣地牵了牵唇角。
会哭会闹,会不高兴会耍别扭的人,才是鲜活和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