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衣服?
“咣当”一声,晏同春险些将脚下的火盆踢翻。
她大脑一片空白,仍强自镇定地飞快编织着借口:“御前解衣,恐怕有失体统。”
虽然说外衣里面还有厚厚的夹袍与中衣,隔着好几层肯定看不出什么来端倪来,但心虚的晏同春还是如临大敌,紧张到心脏快跳出了嗓子眼。
见晏同春面色发白,呼吸也隐隐有不畅的架势,卫绍昀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晏卿是内官,对于自己的身体要格外敏感些,自己却要他脱外袍,虽然并不会看到什么,但还是戳到晏卿的伤口了。
“是朕唐突了。”
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他很快便故作无奈地轻笑摇摇头,“你们这些文雅人果然是讲究,朕从前带着兵士行军打仗的时候,不知见过多少将军的赤膊。”
卫绍昀有意替晏同春转圜。
“幸亏晏卿从来没跟着朕随军过,不然还不得生生将人给逼疯了。”
“不脱便不脱,你自个儿在这里坐着暖和会儿。”
“多谢…陛下。”晏同春胡乱点点头,也顾不上将皇帝独自丢在一旁的会不会失礼了,目送着卫绍昀掀帘出去了。
她才如死里逃生般,心跳一点点平复下来。
只剩下晏同春一个人后,里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头一次踏足天子燕寝,她难免好奇地打量着房内的摆设。
卫绍昀是个勤勉的帝王,有时候批折子累了,会在里间小憩,因此,房间内有着不少生活的痕迹。
贵妃榻上倚墙摆着一个半旧的石青弹墨靠枕,对面窗边的花几上摆了盆万年青。右手边空了一块,想来那里原本放的正是搬给自己用的那张乌木描金条案。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淡淡的旃檀香气。
旃檀香乃香中珍品,尤得佛家推崇,卫绍昀的生母傅太后常年信佛,耳濡目染之下,他也习惯了用旃檀香。
这里的角角落落都充斥着帝王待过的印记,晏同春坐在榻上,有种卫绍昀并未离开的恍惚错觉。
她不禁隔着衣袖轻轻摩挲了一下帝王轻轻握过的手腕,虽然一触即分,但肌肤上似乎还有卫绍昀留下的余温。
早晨的时候,洪敏也碰了自己。
但两个人带给自己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晏同春柳叶眼轻眨,她虽然习惯性地抗拒一切亲近,但陛下方才的触碰,却意外地没有让她觉得讨厌。
- -
不一会儿,养心殿的殿门吱呀了一声,晏同春还以为是有小内侍进来收拾地面,却不妨过了两三息,卫绍昀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不经意扫了一眼,晏同春只觉得天子手中的东西似乎有些眼熟。
卫绍昀这时正好走到晏同春身边来,将热乎乎的东西往他手里一塞:“捧着,捂捂手。”
“现让他们开库房拿新的太慢,你先用着这个。”
晏同春这才看清,卫绍昀塞自己的正是好些日子前从自己那里扣下的旧手炉。
“您居然还留着?”
她语气中的惊讶极为明显,还隐约夹在着些意料之外的微喜。
上扬的的尾调跟小勾子似的,引来卫绍昀横了他一眼:“这手炉好歹曾经跟了朕些时间,也不是说扔就扔的。”
怕将人吓到,他竭力忍着真正的缘由,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缓冲了这么久,晏同春也平复了许多,精致的眉眼舒展开来:“陛下一贯是——念旧的。”
可念到某个词的时候,她却不由自主地滞了一下。
卫绍昀心中怜惜更甚,知他今日心绪不宁,连聊天都蔫头蔫脑地打不起多少精神来了。
他试图用柔和的眼神安抚眼前人:“好了,宫宴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却蓦然对上了晏同春惊动躲闪的双瞳。
四目相对,晏同春下意识地撇开眼去。
卫绍昀低沉的嗓音戛然而止。
眸光也渐渐泛出刀锋剑刃般的冷冽。
“陛下……”晏同春难安地唤道,想要竭力续上方才的话题,“微臣没有大碍,还是不要耽误正事了罢……”
卫绍昀却突兀地打断了他:“朕在你心中,就是那么不念旧的人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帝王深潭般的黑眸幽幽注视着晏同春。
在一瞬间,晏同春恍惚觉得卫绍昀有如实质的目光要把她洞穿,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言在此而意在彼,言在物而意在人。
晏同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她艰难翕动了一下唇瓣,但喉咙像是被塞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卫绍昀觉得自己此刻还能保持冷静,真的是用尽了自己毕生最大的涵养。
实则,他的内心已经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