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这个!这是原来摆在工厂荣誉室里的东西,都是咱们曾经生产过的完美级别零配件!”白跳珠的眼睛亮闪闪的,她的手突然指向一个柜子里的一个螺栓,兴奋道,“姐姐你看这个!这是我爷爷当年做的!”
玻璃柜里的零件下方都垫着一张白色油纸,当年这些螺栓螺母可能都是涂了厚厚的油脂,锃光瓦亮地陈列在其中,接受无数个工人欣赏的目光的,可如今,它们就和制造它们的主人一样,埋藏在无人问津的黑暗中,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只有后人偶然闯入,才会窥得尘埃背后的荣光。
废墟是城市的时光指纹,而城探者就是岁月侦探,手持放大镜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把这些纹路细细端详。
看着白跳珠欣喜又有些伤感的目光,罗鸿忍不住问道:“你很崇拜你爷爷吗?”
白跳珠认真想了下,说:“说不上是崇拜,我就是很想念我爷爷还在的时候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家三个人都是工人,妈妈没有工伤残疾,爸爸也不用去外地打工,我可以安心上学,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忙着赚钱……”
罗鸿听得有点呆住了。
他被罗源养得有些过于娇贵了,甚至到了有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地步。如今一个平凡女孩的艰难生活血淋淋被撕扯在他面前,罗鸿顿时就有些同情心泛滥了。
“那个……我爸他有建立过一个助学基金。”他犹豫着说道,既想直接打钱,又怕伤了这个年龄的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你可以去申请看看,你的家庭条件绝对符合了,也许能放到提前批。”
白跳珠摇头:“不用了,我成绩不好,不喜欢上学。”
罗鸿:“……你可以努力学习,你还小,不懂,你听我说,这年代不上学不行,哪怕考不上大学也得上个专科……”
白跳珠却打断了他的话:“谢谢哥哥,可我真的不是学习的料。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那种家境贫寒刻苦努力考上一流大学的优等生,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还要赚钱,照顾妈妈和奶奶,而且我……我也不喜欢学校,他们总是叫我‘白条猪’……”
她的下巴扬得高高的,又白又尖的一小点,看上去骄傲又不在乎,可声音已经渐渐变得很弱,最后三个字几乎微不可闻。
【呜呜呜妹妹别哭,来姐姐怀里!】
【那些人的嘴是粪坑里泡过吗?!太恶毒了吧!】
【给人起难听外号真的真的很伤人,那些喊的人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开玩笑,可实际上被起外号的人要用十几年甚至更久来治愈。我一直觉得起外号就是校园暴力了】
罗鸿叹气:“你不能因为那些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啊,你现在还年轻,可以后呢?你要靠什么生活?”
倒是难得他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富二代还能替小女孩考虑这种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白跳珠神气十足地说道,“我游泳特别厉害,明年省队会来选拔游泳运动员,只要我到时候进了省队,以后做一名职业运动员,那就不成问题了。”
她说得非常自信,充满了这个年纪的少女对未来的憧憬和笃定,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要直到很多年后才会明白社会的残酷和个人的渺小。
罗鸿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想再劝,旁边的时清嘉却打断了他们的话。
“白跳珠,先别说了,你过来看一下这个,你认识这是什么吗?”
时清嘉已经来到了房间的最里面,这边的架子上摆着的大多是奖牌、奖杯等东西,她在那上面看到了“某某年车工技艺大比武一等奖”“某某年劳动生产先进单位”等代表了厂子历史的荣誉,而在架子的最下面,还有个看上去风格截然不同的奖牌。
“某某年妇女扫盲大赛优胜奖”。
看上去和其他生产标兵之类的奖牌简直像是两个时代的。
而它还真的就是两个时代的。
白跳珠努力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个是老早以前了,我爷爷说,厂子里这些荣誉架是按照年份分的,到了有一个整十年的时候,那个架子正好缺了右下角一个空位,当时的厂长觉得难看,就找了个厂子刚建立第一年时候的这个奖牌顶上了。”
罗鸿:……
原来那个年代就有强迫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