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尚服,你确定消息无误吗?”苏文惜立在原地不觉握紧了袖里的手,又问了一句。
她一时没理清这其中之弯绕,三皇子要来可以理解,可萧郁均为什么也会来督察?上一世的时候,她记得清清楚楚,萧郁均根本没有下过江宁。
难道自己的举动也引起了连锁反应?若是萧郁均真的要来江宁,在制造署里住下,那她又该如何远离?总不能再次申请下调,那她连官都不用当了。
唐青也是一时有些发懵,这织造署里除了女官就是提花工和织花工,什么时候还有王孙公子重视过来访过?可自己得到的消息又确实是出不了差错,因此她也只得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确定无误啊,”说罢顿了几秒,又忍不住和苏文惜发起了几句无关痛痒的牢骚:“看来我这地方官真是跟不上时政了,一时竟然不知道三皇子和璘王的心思,这贪污案和制造署半点关系都没有,怎么好好的要住在这里了。”
苏文惜往常是最听不得这些牢骚话的人,可如今她也是给予了唐青几分认同感,轻笑一声似有冷意,不轻不重的叫人抓不出错处的说道:
“上头翻□□霆覆手雨,又岂是我们猜得透的。”
既来之则安之,躲不过的话,就迎刃而上吧,苏文惜心境已经是十分豁达,只是这一次,她是不会再甘心那样稀里糊涂的死去了,就算这一世还是要被构陷,她也发誓定要拉着施害者一起坠入地狱。
“唉,”唐青轻叹一声,只觉得自己就像突然被通知上头要来检查一样,而她猝不及防的什么都没准备,就算现在开始准备也肯定是无法尽善尽美了。
不过有苏文惜在这,有些情绪不能表露的太明显,毕竟中央和地方有壁,因此她还是很快调整了情绪,又扬起笑容道:
“想必也没什么大事,苏大人还是快随我过去用膳吧,介时也好早早歇息。”
苏文惜也只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表情僵硬了一瞬,如今已是恢复了以往深静的神情,她面容上得体端庄的浅笑如一首秋夜小词般婉约,闻言也配合的作出“请”的手势,道:
“有劳唐尚服了。”
唐青确实在招待方面准备的很精细,反应能力也是一绝,先前还在迎接之事上多有怠慢,如今就见人下菜碟,迅速的调整了方针,郑重其事起来。
可惜苏文惜在听到那则晴天霹雳后,面对这番精心招待已经是了然无味,同唐青一样意兴阑珊的维持了一番表面上得体的迎来送往后,这才散了名利宴,各回各的心事重重。
一路的舟车劳顿确实让苏文惜很是疲惫不堪,可她在梳洗褪衣之后,依旧没有吹烛熄灯,就寝入睡的心思,只是伏身坐在几案前,独斟着夜色。
明月尚在,有飘灯细雨蒙蒙而下,顺瓦滴答而落,风移树影斑驳,这一夜,难眠的又岂只有苏文惜一人。
*
江宁早秋的初晨,总是风霜凛冽的叫人骨子里发冷,而制造署里,此时提花工和织花工已经开始上工,放着无数纺织机的机房里,机杼声即将从早忙碌到晚。
纺织行业自古以来就是经济发展的重要结构体,江宁又是除了燕京外经济最繁荣的地方,这纺织业自然是发达,不光有官营的制造署,更有数不清的民营纺织厂。
苏文惜几乎半宿没睡,躺上床后昏昏沉沉间又做了那个荒诞的梦,只是做到一半就被机杼声给吵醒,醒后自然也没有做回笼觉的打算,干脆翻身下床,穿上官服推开了房门。
起的不晚,朝暾正盛,天光顷刻间涌入房内,苏文惜被晃得眯了眯眼睛,缓过来后将门阖上,随机抓了个路过的工女,十分和善的询问了一番唐青的动态,得到回复后刚要找过去,唐青就已经过来了,比她人先到的是那热情的话语——
“哎哟——苏大人昨天累了一天,怎么今天还起得这么早?莫不是我招待的不周?”
经历一晚的复盘与沉思,苏文惜又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她如今是斗志满满的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硬仗,见唐青这般,她也颇有闲心的有样学样拉长了腔调道:
“唐尚服——”说罢又将唐青的打趣搁置一边不予回应,反倒话锋一转,又冰冷无情的问道:“昨日我让唐尚服列的册子不知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唐青已经走到了苏文惜身前,鹅黄的七品官服明悦为她减去了几分老成,而苏文惜这时也看清了她眼下的乌青,昨天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看来唐青昨夜也必是挑灯长熬了不少功夫。
“苏大人放心,您交待的我还能不尽心尽力去办吗,”唐青虽然贴了个冷脸,但对她这公事公办的态度还是认可的,因此从袖里拿出了一本小册子递给了苏文惜。
“所缺的野蚕丝数量我都写在上面了,苏大人你看看是否清晰?”
苏文惜接过册子,翻阅起来,纸张上的字迹尽管结构歪扭但也算工整,其中写了野蚕丝所需的数量,以及一些离得近的民营纺织厂位置,市场价格也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