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家姑娘的眼光,沈鸩九是不怀疑的,怀疑有时候是直觉,这种怀疑很多时候都没有道理。但对于季家的姑娘,无可怀疑。季舒家学渊源,看见甚么都能有个判断,兼之她跟着孟微冬过了几年,日子更是富贵再上一层楼,她瞧出这组玉佩来历,也属寻常。
沈鸩九微微颔首,“季夫人见笑了。”
到了远山堂门口,季舒就止步了,“大都督不喜欢我们进去,沈大人您慢行,妾身这就止步了。”说不进就不进,季舒果然扭头走了,沈鸩九心道,这女人啊,还是听话的比较可爱。
孟微冬在厅里坐着看书,说起这位孟大都督,他既不是胖子,也不是个瘦子,既不是个矮子,也不是个驼子,每每沈鸩九见他,心里都要生出个疑问,吾与孟公,孰美?
当然,美没有个标准制式,若问一千个女人,兴许有五百个要说沈大人美,皮相美,若再去问剩下的五百个女人,她们兴许要说,孟大都督美。究其原因,答曰:孟都督美权势,美气度,美姿仪。
沈鸩九撩开袍子在他右侧坐了,左为尊,那是西席坐的地方,孟微冬不喜欢人家坐他左边,天子都不行。
沈鸩九说:“方才见了两位夫人,不知这新进门的夫人?”
孟微冬抬起头来,道:“有话就说。”
孟都督最烦沈鸩九这幅虚伪样子,明明不是来贺喜的,偏偏装作个亲朋好友无知的八卦是非模样,其实天底下有什么事是他孟微冬不知道的,沈鸩九绝对都知道。
沈鸩九确实知道孟微冬新迎的小妾的年纪是十五岁,是江上讨生活的,在家里排行老四,父亲是个船老大,偶尔下南洋运货,帮孟家,帮孟微冬。所以孟微冬娶她,兴许并非为了爱,兴许并非是贪恋美色,而是为了点别的。
“真是甚么都瞒不过大都督,下官来......”
沈鸩九开始绕弯子,孟微冬手里一卷书扔出来,沈鸩九轻轻避过,孟微冬的手还没收回来,能看见孟大都督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各戴着一枚戒指,两枚戒指中其中一枚是黄金托蓝宝石戒指,另一枚则是波斯火钻。
“这戒指不错”,沈鸩九笑眯眯的,孟微冬也笑,“沈大人莫不是来哭穷来了,南镇抚司发不出饷银,找我没用,我管不到锦衣卫头上。”
后军大都督驻扎南京,掌管五军都督府,确实管不到锦衣卫头上,沈鸩九说:“大都督管不着锦衣卫,应该管得着五城兵马司吧。”
“五城兵马司?”孟微冬收回手,端起桌上一个茶杯子,问:“怎么,他们怎么你了?”
沈鸩九说:“前段时间,有人在临清买了五十多箱的茶叶和丝绸,出面行商的是个番邦人,他说是受了宗大人的庇佑,现在人已经拘押了,宗大人倒是没说甚么。”
“嗯?”
沈鸩九长长叹一口气,“不得不说宗大人精明,从扬子江到漕河的路他不走,反而沿着黄河旧道私下里做买卖,大都督,您说,这种情况?”
沈鸩九东一句,西一句,没个重点,也没个主次,孟微冬睃他一眼,听出苗头来,“什么意思,宗灏得罪你了?”
“这是我给大都督的贺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沈鸩九从怀中摸了一副字帖出来,孟微冬打开来,“王羲之,《快雪时晴帖》,沈大人好重的手礼。”
孟微冬阖上字帖,“不知孟某有甚么能为沈大人效劳的?”
“不敢,不敢,下官没有这样的狗胆让大都督为在下操劳,下官就是想多嘴问一句,五城兵马司最近不是买了一批鸟铳,这些鸟铳又是从哪里来的?”
沈鸩九目光落在孟微冬身上,那边倒是笑,“安南要打仗,军备一直跟不上,那边成天的要钱要银子扩充军备。除了安南,辽东也要打,上头又怕蒙古人死灰复燃,前头五城兵马司巡城的时候捉了个游方术士,那人说自己会造火器。”
孟微冬端起杯子,说:“宗家的那位就是想要几管子鸟铳,只因为林铉的家丁都握着鸟铳,他羡慕,便叫那术士依样给他也造了一管。”
“说是个鸟铳也不是,那玩意连个管口都没有,粗糙得很,我看那东西更像个烟花炮筒,里头埋上一点火.药,连只鸟都炸不死。沈大人若是因为这个找他的麻烦,可就不值当了。”
孟微冬的两根手指在茶盏子上敲了两下,沈鸩九觉得他手上那两颗大宝石晃得人眼花,于是偏开头,“沈某也不是吃了豹子胆,非要找宗大人的麻烦,只是最近这南京城里不太平,成天的死人,上头问起来,沈某人一问三不知,不好同上头交代。”
“沈大人哪里是送礼来了,这是诉苦来了。”孟大都督说:“整个南直隶的火.药都堆在南镇抚司的库房里,沈大人驭下严格,外头冒出丁点火星子,沈大人立马就能闻风而动。”
孟微冬叹气,“不过这南镇抚司的库房,沈大人是不是也该抽空点点了?”
沈鸩九怀疑外头有来历不明的火.药,孟微冬说他南镇抚司出了内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