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奏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深深埋头不语，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元尊大人身量极高，即使是身材魁梧的张海，也比他低了一个头。
他居高临下看着张海，漆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脸色与平时无异，似乎刚刚怒掷酒杯的事情没有发生。
但是没有情绪的眼神，才更令人害怕。
张海还是第一次看见元尊大人发这么大的脾气，十几年了，他一直侍奉元尊大人左右，为其鞍前马后。
虽然他总有得意忘形做错事的时候，但元尊大人都会很快原谅他的。
这一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大人竟然会让自己当众出丑。
方谣的诧异并不比张海少，一双圆润的眼睛在两位当事人脸上反复横跳，脑内快速思考。
自从上次与张海交锋，就听对方口口声声提及元尊大人，很有狐假虎威嫌疑，今日历元尊的举动可谓是当众打了张海一个巴掌。
“下不为例。”
元尊换上一贯的和煦笑容，伸出双手拉着面露诧色的张海，坐到自己左手边，而后大手一挥。
宴乐继续响起，万花楼没有任何人议论，所有人又沉醉在迎接花神鉴的喜悦之中。
瞬间，风云转换。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欧阳大人，你坐这里。”元尊指着自己右手边的空位。
欧阳永舒应声而坐，神色坦然。
这唱的是哪出？
方谣暗暗在心内嘀咕，转头看李长庚的脸色，看见对方用唇语说：“再等等。”
“各位，今天你们齐聚万花楼，就是对历某的信任。
万神都花神鉴，已有近二十年的历史，二十年来，全城百姓与我休戚与共。
历某深知，官与民，向来是舟与水的关系。
与民同乐，是历某最大的心愿。”
“今日，让我们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元尊大人一番精彩发言，将宴会推向新的高潮。
一缕笛声适时在湖面悄然响起，继而丝竹之声悦耳不绝，人们欢快地把盏推杯，在月影水声中齐聚良辰美景。
“这样好的笛声，莫不是……？”张海一脸喜色站起，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一个高挑的身姿伫立小舟前头，婉转飘渺的笛声从美人的唇边倾泻不绝，满头珠翠反射月亮熠熠光辉。
“是玲珑姑娘！”
人群里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湖上集中。
方谣在人头攒动中瞥见一张艳丽的小脸，上挑的紫色眼影勾画出诱人的曲线，那双极妩媚的狐狸眼仿佛时刻含着笑。
“大人，奴家来得不巧了。”
娇滴滴的玲珑被张海搀扶上岸，不盈一握的细腰轻轻扭动，一双玉手搭在元尊大人的棕色大袖上，眼睛却没有离开方谣。
虽然她用扇子遮着嘴巴，方谣还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嫉妒和敌意。
拜托，乱妒忌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少女识趣地垂下眼眸，黑羽般的睫毛覆住那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看上去谦顺恭敬。
可这幅神色落到座上女子眼里，却是害羞和心虚的表现。
“恭喜大人，良辰美景，佳人与共了。”
一只酥白小手在盘子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挑出了一块看起来蓬松软糯的牡丹卷，手的主人将牡丹卷送到最尊贵的人面前，软腰也作势要塌在那人怀里。
元尊大人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的醋味，敛了敛神色转头对右手边的欧阳道：“永舒，这位店主是你的朋友，快请她上座。”
两名侍从重新布置桌椅，方谣和李长庚在欧阳永舒的右手边坐下。
玲珑被毫无理由地忽视，细腰僵在半空中。好在她反应极快，将无人问津的牡丹卷送入自己的樱桃小口中。
几口之后，牡丹卷被她弃置在桌上。
“太甜了嘛~”
“那你就用茶水漱漱口。”历元尊倒了一杯浓茶，她笑嘻嘻地端起鎏金瓷杯，却只是浅浅嗅了两下。
“大人先喝。”
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娇滴滴言语，方谣不自觉红了耳垂，悄悄歪头去看。美人已经将茶水喂着元尊喝下了，又歪着身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
红艳的胭脂粘在瓷白的杯口，她却得意地将杯口转出去，向前一递，像是炫耀给方谣看。
“奴家，只用大人的杯子。”她附耳对元尊说道。
来之前，牡丹阁的刘妈妈特意交代，必须在花神鉴前拿下元尊大人，将花魁之位稳稳攥在手心。
虽然自己与元尊大人交集不多，只在宴会上为他斟过两次酒，但元尊大人属意她为牡丹花魁的消息，可是人尽皆知。
即使刚刚出现被元尊大人拒绝的小小插曲，那也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