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上,赵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懂事早,母亲朱氏过世以后,他也更成熟了一些,所以沈芜完全没有将他当小学生看待,问道:“你又遇见常三爷了?”
赵兴摇头,小脸微沉,双拳紧握:“但我怕遇到他。”
沈芜抬手想拍拍他的肩头,安抚他,赵兴却一侧身躲开了,倔强地说:“傻姑,我想学武。”
他小脸微仰地看着她,双眸亮如星子,神色笃定严肃,不似从前。
沈芜没有立刻说好,而是问道:“为什么?”
赵兴不再低头,他像一只装满水的茶壶微微倾斜,低低倾诉:“我想变强,但读书实在太慢了。寒窗苦读十年,顺利,我能考上进士,但以我的资质,十有八九是不顺利的,让我苦熬十几年,旁观渔利口和秀水村一样,慢慢都没了,我受不了。”
“我现在八岁,苦练五年,十三岁以后可以应征入伍,拼杀出一份功名,就算不行,我有本事在身,也能保护你和村子,不会因为几个残暴的伙计,就不敢出声反对大地主何东来的剥削,也不会再让我娘的事继续发生,更不怕常三爷那种地痞流氓。”
“只要我拳头够硬,我就谁都不怕了。”
他已考虑良久,今日总算下定决心。
沈芜并没有怀疑他心性不定,说道:“我听说敖大叔就是行伍出身,不知道身手怎么样,我可以托他帮你请一位师父。”
赵兴听闻,终于松了眉头:“可我没钱,束脩应也不便宜的。”
沈芜:“你要是等得急,就等将你的八十两找回来,若是等不急,我可以先借给你,等你的钱找回来再还给我。”
赵兴听她的意思,他的钱应该是有眉目了,答应道:“我等得急。”
他心中百分百的信任沈芜,已将她当做亲人一般。
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心绪也平静许多,问道:“我们每天回渔利口,陈掌柜会不会不高兴啊?”
他从小看惯别人的脸色,对此很敏感,他早觉得陈小粥对傻姑是不一样的,不像对待伙计、管事或者是丫鬟之类的,说是姐妹、手帕交又太过亲近。
沈芜点头:“应该会吧,不过我无所谓。”
赵兴:“……”
“那我们等会儿回去就从后门进去吧,免得她正好回陈府跟我们碰上。”赵兴瞧着马车快要入鲁镇了,小大人似的说道,“我们用了马车,肯定瞒不住,但是总比抓现形要好。”
沈芜:“等会儿我在悦来茶馆下来,你一个人先回去。”
赵兴不放心:“啊?你要一个人,现在就去见何东来?不和宋大哥商量商量?”
他以为她会先去丰益堂,听说宋大哥也是将上工的地方和居所调了个个儿,他不是很明白,宋大哥为何一定要留在渔利口给他们看房子,不是还有赵婆婆在吗。
沈芜却问:“为何要找宋楼兰商量?”
“他……”赵兴连忙改口,“他有本事,又聪明,不找他商量找谁商量啊?”
沈芜哼了他一下:“人小鬼大。你怎么知道他今晚不在呢?”
赵兴:“哦,那宋大哥也在,我就放心了。”他怕挨傻姑打,眼尖地瞧见悦来茶馆就在前方,赶忙提醒,“傻姑,到了,你快下去吧,别误了事。”
沈芜叮嘱他两句才下车,她可没有赵兴以为的小心眼儿。
悦来茶馆在北城,与东街相隔三四条街,没有东街人多,但它恰好在两条街坊的交汇处,门口人来人往,人群混杂,好一点的商贾显贵不愿意来这里谈事情。因此,为了招揽客人,掌柜在茶馆大堂搭了一个小戏台,有时候会请角儿唱一两段戏,有时候是请说书先生讲两段书,也在清闲时租给某些铺子做货物拍卖。
今晚是说书,讲的是一段商业传奇,沈芜听了一耳朵。
这故事里将她卖金银花的事演绎进去,正说到这女子一举成名,遇上来此地巡查的皇子皇孙,两人不打不相识。
宋楼兰从后堂雅间出来,见她正被掌柜塞了一把瓜子,让她坐下听,故意扰她兴致:“呦,沈姑娘这是来寻人家乐子的?”
哪有人听自己故事听这么开心的,还是个胡编乱造的本子,里头情啊爱的,也不知道害羞。
沈芜将瓜子全塞他手里,一手的汗还抓瓜子,她是吃不下的:“你喜欢的话,这乐子给你寻。”
宋楼兰左颊的小酒窝轻展,捏着瓜子想,她手真小,一把还不够他半把的分量,又还给了掌柜的,跟着她转。
“你还约了谁来?”宋楼兰见她四处张望,好似在找人。
沈芜:“哦,我约了大地主何东来到这里来谈事情,我想你可能感兴趣,就叫你一起来了。”
宋楼兰说不惊讶是假的,没好气地问:“你还真不是单约我一个人啊。”
沈芜也很惊讶:“我为什么要单约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