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每天寅时起床去上早朝,一年只肯歇息三天。
他起时,安陵容从未醒过。她不必向太后皇后请安,也没人会来拜访她,总是睡到想醒的时候。
今日她难得醒得这么早,醒了之后盘腿坐在床上,肘抵着大腿,手托着脑袋发呆。
宫女服侍皇帝穿上朝服,皇帝动动嘴唇:“醒了?”
安陵容闻声转过脑袋:“我梦见了沈眉庄。”
“你们关系很好?”皇帝随口又问。
“我……不记得了。”安陵容摇摇头。
“那就别想她了。”皇帝轻笑。
太后又病了,皇帝信道,便出钱在宫中设蘸祈福。
才办完一场法事,屋子里尽是烟气。
安陵容坐在轿撵上,一手托头,手里拿着帕子,风一吹,帕子便飘起来,遮住她半张脸。阳光落下来,给帕子渡了一层金光。
手帕被风吹起,晃悠悠落下,没了手帕的遮掩,安陵容看清了殿外手持拂尘的年轻道士,有些好奇,开口轻轻问道:“你叫什么?怎么这么年轻?”
道士抬头看她一眼,很快低头,不敢看她,唯恐自己脸红:“小道姓孙,是妙正真人的弟子。”
安陵容歪了歪脑袋:“妙正真人是谁?我不认识他。”
说着就搭着宝娟的手下了轿撵,问苏培盛:“他在里面吗?”
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穿红、蓝、青色道袍,发束玉冠,头戴纱巾的道士。
苏培盛高声道:“皇上在里面做法事呢,请安嫔娘娘再等等。”
皇帝手里盘着串珠,听见动静朗声道:“让她进来吧。”
安陵容提着裙子跨过门槛。
皇帝高坐主坛,淡淡一笑:“你怎么来了?”
安陵容上前几步,抓住他袖子:“我调了一味香,叫雪中春信,我觉得用来熏衣裳最好。”说着撩起袖子让皇帝闻。
梅花冷香沁人心脾,皇帝微阖眼:“是寿阳公主配置的雪中春信?听闻东坡居士最爱此香。此香尽得梅花神髓,配你倒也恰当。”
“配你也恰当吗?”安陵容问他。
皇帝笑道:“为了合出早春寒意料峭时梅花初绽的香气,东坡居士用了七年。未曾想容儿如此天赋异禀,这一番气味更胜从前。此香清绝,朕甚是喜爱。”说着顺势握住了美人的手。
安陵容眨眼:“那都给你用吧,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又认真想了一会,“未进宫前,我爹好像就是一个……香料商人。”
好半响,皇帝才哈哈一笑,将串珠拍进她掌心:“华妃跋扈,等闲莫去翊坤宫。朕唯恐——她欺负了你。”
翊坤宫有麝香制的欢宜香。
皇帝抱她入怀,轻轻吟诵:“炉运阴阳火,松柏绕云坛。”
安陵容环住他脖颈:“听不懂。”
皇帝轻嗅她身上冷香:“朕说寿阳公主的梅花妆最配你。”
安陵容看不见皇帝的脸。皇帝虚伪、冷漠、自私,无情到令人发指。
但是没关系的,雪中春信里藏了微量朱砂,受热有毒。
这是慢毒,太医诊不出来。
安陵容心中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是做惯了坏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