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边却掀起一丝自嘲的微笑,绿杨能滞征鞍,杨花会顺着东风钻进人的怀里,老迈的公主会把爱情换成炙手权势,她一颗痴心却彻底化成了灰。若不是相思真被绝情摧残,经了火,染了尘,被过隙白驹踩了又踩,碾了又碾,她怎么可能从他送给自己的金屋中看到真正的春暮之景。那是真正无可挽回的天地造化,挡也挡不住的心碎。
“陛下,别为我的母亲心碎,她起码赢了一场战斗,真正可怜的人站在你面前。”阿娇完全靠在刘彻身上,刘彻被她冰冷的身体惊到,将她扶进宫殿中,阿娇却坚持站在宫墙上。她看到母亲一路驶向长乐宫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弟媳和母亲,和母亲比起来阿娇是那么孤独,她甚至无法和母亲一样与不喜欢的人周旋,说假话。
“陛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踪我父亲吗?”
刘彻嗅到阿娇头发上属于皂角的苦涩气息,“是不是太后让你这么做的?”
阿娇点了点头,“是又不是。太后是真正属于宫廷的女人,她敏锐、有城府,看穿事情绝不真的挑破。陛下,”她深深看向刘彻,“太后是一个只会说好消息的人,如果碰上坏的,那她一定会让当事人自己去发现端倪。”
阿娇深深一叹,“父亲骗母亲他将雪宜赶出去了,但他其实把雪宜藏到长门园。谁能想到他会这么做呢?顾成庙是用来祭祀文帝的庙宇,母亲对此敬若神明,不敢冒犯,她怎么能、怎么敢猜丈夫会这样背叛她。父亲对母亲这般无情,改爱一个商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堂邑侯为什么找成俊呢?”
“因为他谁也不信,家令、仆役他都认为是母亲的左右臂膀,宁肯求成俊帮他安置他的爱妾。”
“成俊同意了?”
“同意了。成俊真是个怪人,明知道事泄之后等她的只有死,她还是做了。难不成她真不怕死?”
长门升起来的月亮不是阿娇、陈午和成俊的月亮,是常羲和帝俊的十二个女儿;是望舒驾驭的神车;是恒娥碧海青天不慎洒落的灵药;是西河人吴刚砍不完的婆娑月桂;是伯陵三个孩子化身蟾蜍、兔、蛇捣药的艰辛;是屈原流落汨罗江,天上地下无处容身的痛苦。
多好的月亮,照在人身上,偏不肯团圆。
光影借着竹帘和云母屏风间的夹缝,从内室勾出幢幢暗影,成俊困得歪在榻上,“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没想到你还真主动找我。”她闭着眼睛,“你有事儿就快说,别耽误我回去睡觉。”
陈午稍一沉吟,“你来时有人跟你吗?”
成俊挑起一边眉毛,“看来你这儿是真有事儿了。你放一千万个心,我是借给贵人送舞衣来的,一路上至少多转了七个弯。倒是你,恐怕身后跟了尾巴。”
陈午道:“没这样的事,我托你办事,怎么能让你陷入险境。我有一个爱妾,因为馆陶容不下,我暂且把她藏到这里。如今时日已久,我打算回堂邑,把她嫁出去。你人脉广,帮我给她寻个好婆家。”
“公主不知情?”
“不知情。”
“陈午,”成俊下榻行至窗前,“你那不是做事的办法。你若觉得我是个人物,看事有几分准,你就找到公主,和她好好说说。哭也好,跪也罢,放弃你男子汉的自尊,把事情挑开了说,不成你再回堂邑。你就这么走了,她留在长安也尴尬。”
“她是公主,那也就是你半个主子,对着她你做事要三思。公主为人跋扈专断,你看她对栗姬的态度,你就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睚眦必报的女人。你瞒着她藏小妻,甚至把人藏到长门园,她知道后若是一时生了气,觉得伤了面子,十有八九要动杀心。”
陈午也看向天际那轮隐隐绰绰的月亮,挣扎着在绵密乌云后露出一个银白色的尾巴,很快就被夜色吞吃掉一个微小的角,瑟缩着,不敢出来。“成俊,”空气还是湿的,粘得人嗓子发紧,“你也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成俊也看向天上那轮备受欺凌的银月,从阿娇的角度看去成俊的腰背像压满了雪的竹条,绷得很紧,“你还是听我一言,把事情和公主说开。你不征得她的首肯,我什么都不能替你办。”
陈午看到天边的雨云合拢聚散,凑成一面汪洋大海,随时就要泄下泼天大雨。阿娇从门缝处看到他神色挣扎的脸,是那么的不情不愿,痛苦得皱在一起,像苦涩的橘子,“成俊,我记得你有两个姊妹,她们在婆家过得很不好。”
成俊猛地拉上帘子,那些楚楚可怜的月光彻底消散成空,竹帘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如同狂风怒吼,将门外的阿娇都吓了一跳,“别和我提她们两个了,她们已经死了!”
“怎么会这样?我去年还听客人说她们过得艰难,如何今年就瘗玉埋香?”
成俊冷笑:“谁叫她们生得愚蠢,不肯听人劝呢?”她拿出那枚鲜红饱满的樱桃,阿娇见过她将它拢在袖子的样子,一直以为那是她要留给陈午的,没想到如今血淋淋的汁水滴滴答答往下掉,洇出一滩血水留在他们两人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