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劝她放弃兄终弟及的想法。这使太后与袁盎两人都精疲力竭,疲惫不堪。
楚相袁盎竭力从浓重睡意中撑起两片眼皮:“快完了,只有一个春秋时的故事不曾说给太后听。最后要讲的是陈国三位公子的故事,他们三个兄弟和睦,彼此依据年龄顺序做国君。他们在世时子孙朝廷都相安无事,但是他们故去后他们的儿子不像他们一样亲密无间,人人都有了防备猜疑之心。其中公子过和公子招闹得最凶,以至于一死一放逐,陈国也几乎国灭城破。”
窦太后生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抓住宽大的衣袖,“就没有结局好一点的故事说给我这个老太婆听吗?”
“没有。太后,兄弟之情固若金汤,但是兄弟的儿子之间可就没有那样强烈的情谊了。您趁着还有行差踏错,还有回头路,赶紧抽身回头为好。”
窦太后冷笑道:“你倒是和窦婴一条心,专给我找不痛快。”窦婴在吴楚七国之乱前因为拒绝梁王承继大统而被太后除去门籍,不仅失去进出长乐未央二宫的资格,甚至连节假日也不许他入宫朝见。
袁盎神色不变:“若不是一腔碧血忠心,谁敢插手天子家事?”
窦太后冷不丁想起旧事,问道:“先帝当时找你,你回答他什么?”
袁盎只懂女人一半心思,猜到太后是被自己引得想起慎夫人一事,如实回答:“臣告诉先帝,尊卑有序才能上下和睦,不然就又是吕后和戚夫人的故事了。”
窦太后道:“你当初说得对,现在也说得对,尊卑要有序,皇帝和皇后,都是不可以冒犯的!”她声音蓦地低了下来,“可是尊卑过后也有人的一颗心呀!梁王是老身⑤的小儿子,命根子,几年前七国之乱周亚夫堵着吴楚联军打,隔断他们的退路,逼得他们对准梁国打。梁王跪请韩安国等将领守城,没日没夜地替哥哥挨着吴楚的兵锋,保卫了长安,这样的苦劳,难道还不值得一个储君的位置吗?”
太后老泪纵横,“你们虽然口上不说,但心里都怨我偏心,可是如果我都不偏疼梁王,那让怎么活呢?先帝自己舍不得营建露台,却给太子营建求贤苑,让我和他的女儿做长公主。到了梁王,却给他一个被匈奴□□的代国……如果连亲生母亲都不怜惜他、爱护他,他可怎么撑得下去呀!”
太后身边侍儿连忙捧着巾帕为她擦泪,太后断断续续道:“你们知道哀家眼瞎,却不知道哀家心明。七国之乱时周亚夫拒收诏书不救梁国,他凭得是什么?是皇帝!老母亲还没有咽下这最后一口气,他就要迫害弟弟!”
袁盎猛地叩首,“这世上还有比陛下更讲孝悌之道的儿子吗,太后却这样疑心他!当初梁国被困,陛下⑥没有一日不忧心,梁王每日派去一批使者前往长安求救,陛下就每日派出一批使者命令周亚夫撤军回援梁国,这件事情即使臣在吴国都有所耳闻,您却把陛下的真心当假意,令旁观者都寒心!”
太后听后心如刀绞,无力地倒在侍女双臂间,袁盎知她决心动摇,乘胜追击,“太后,卫国卫宣公传位于弟,卫国五代不得安宁;陈国三公子兄终弟及,陈国险些国破家亡。卫、陈二国国君不听忠臣之言,纵情自肆,险些让宗庙断绝,先人变成饿鬼。太后您看得见您的小儿子,您怎么就看不见前人和后人呢?您听了一些闲言碎语就对皇帝起了疑心,您把先帝和王子⑦皇孙们放在哪儿?这么多的人都要仰仗您,您的一言一行不可不慎重。”
太后将花白头颅埋在宽大的衣袖间,涟涟泪水浸透重衫,她看不见被车水马龙簇拥的小儿子,只听得见内心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袁盎深知机不可失,又凑到太后耳边补了一句,“谁都要受委屈的,当年先帝派邓通⑧向丞相申屠嘉道歉,逼迫薄昭⑨自尽,难道自己不怜惜他们?奈何忍得一时苦楚,方有一世安稳。为了祖宗社稷,您退得这一步又算什么呢?”
衣带镶嵌着贝壳的郎官轻悄悄走到皇帝身边说了什么,皇帝神色不动,怡然自得地看着在地衣上跳舞的舞女。她们□□的雪白双足尽情踢蹬着,折下去的腰肢和翘起来的水袖连成一道彩色的圈,像沉入西海的明月一般圆满。
梁王感到皇帝心情在这个夜晚出奇得好,“兄长是有什么开心事吗?”皇帝一面命人捧来明月铛赐给舞女一面对梁王道:“我能有什么开心事,就是看见舞女手臂上的金钏想起彻儿了,他人小鬼大,说以后长大了要把所有的黄金都融成金屋子给阿娇住。”
长公主嘴唇微微颤抖,她想到了什么但又怕梁王看出,于是举起金樽挡住自己的脸。梁王回过头看着姐姐,“是这样吗?”
长公主与皇帝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又对梁王说道:“当然。”
钟鼓笙箫、琴瑟琵琶此时声音更震,舞女们飞速旋转,像一颗颗圆润的露珠滚在宽大荷叶上,飘扬的水袖迎着即将露出金边的天空飞,像是而今快要消散的月亮。皇帝醉眼朦胧,只觉得无论是渐渐升起的太阳还是慢慢滑落的长河都是这样美满,一种前所未有的慰贴攀上他的心。
无需言语,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