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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卿琬来到风月楼的时候,专门挑了白天的日子,毕竟元公子如今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当红艺倌,若是到了晚上,还不知能不能得见。

她拿银钱在风月楼换了块木符,作为去见元公子的凭证,拿到手里的时候,才发现这木符竟是一朵梅花的形状。

谢卿琬看了一眼,只是觉得有些别致,未想太多。

当她登上三楼,到了此行终点,一推开厢间,一股清雅的香气就从里弥漫了出来,她抬头望去,发现元公子一身鲜艳红衣,已坐在了琴案之前,正伸手调试着琴弦。

元公子未抬头,却对她道:“公主殿下,您来了。”

谢卿琬轻轻地走进去,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他垂敛的眉眼,胸腔中有无数话想脱口而出。

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元公子先道:“公主为何愁眉不展,不如先听我为您弹奏一曲。”他抬眼,睇视着她,微微笑了笑。

他的确生得很美,哪怕是这种清浅的笑,都在一瞬生起风华绝代之感,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在秦楼楚馆中做这种卑下之事的艺倌。

谢卿琬有些心不在焉地随意点了点头,元公子便轻拢衣袖,将十指置于琴弦上,拨动起来。

他的曲艺如同他的外貌一样令人惊艳,曲婉的曲调从他的指尖倾泄而出,向四周缓缓流淌,这曲子哀而不伤,如同一个人充斥着对往昔繁华的怀念,当昔日破败,周身再起高楼之时,感伤之余又有些慨然。

新生替旧,四季轮回,生生不息,似乎是恒定的真理,哀伤无用,应及时行乐,珍惜如今大好时光才是。

一曲作罢,元公子缓缓收手,侧首向她解释:“此曲名为“玉楼春”,乃魏朝覆灭之后,乐人王简于昔日琼楼玉台的战火废墟之上,有感而作,过往欢谑皆为幻境,而周身之人早已开始新的生活,不由令人感慨。”

谢卿琬从美妙的乐声中回过神来,赞了一句:“元公子琴技高超,实乃人间少见。”

她将目光投在了那琴面之上:“这琴,应当也不是普通乐器罢,方闻之,音色纯净明丽,似用上好木材,出自大师之手,上了些年头。”

元公子略挑了挑眉,没有否认:“公主好眼力,此乃虞弦。”

虞弦?谢卿琬怔了怔,少时她亦看过古琴谱,知晓几大古琴,虞弦便是其一,只是一百多年前就失去了踪迹,有传闻其藏于魏朝皇室之手,后来魏朝覆灭,更是难寻身影。

她仔细将那琴瞧了瞧,这才确认的确是虞弦。

可如此名琴,一旦问世,便是天下人求之的珍宝,怎会流入一个艺倌之手呢?

元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谢卿琬的心中再次升起了这个深深的疑惑。

她看着元公子,见他神色轻松,又侍弄起了他手下的古琴,突问道:“公子从前可见过我?”

莫非他们之前,有过她所不知道的渊源?

元公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笑看着她,狭长眼角中染着醉然艳色:“我卑贱之身,在民间流离多年,朝不保夕,公主长居宫中,金尊玉贵,怎会见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负面的情绪,反而带着一层无所谓的笑意,但谢卿琬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淡淡酸涩。

她迟疑了片刻,道:“若公子愿意,我可为你赎身。”

其实仅凭他手中的虞弦便价值千金,但既然他一直没有当了琴去赎身,想必有自己的理由,比如这琴或许对他而言意义颇深。

既然他否认了和她有过干系,她也不再追问,如今提出为他赎身,权当报了前世之情。

元公子虽然日常眉眼带笑,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她却总觉得他的外表之下,藏着一丝不得志的郁愁。

也是,毕竟谁在大好年华之际,愿意被拘困在楚馆,干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活计,而不是出去堂堂正正做人,争取一份功名呢?

元公子想必也是如此,只要她帮他脱了贱籍,他日后无论是从军还是科举,或是行商,都大有可为之地。

而不必将满心郁愁寄托于飘渺琴曲。

所以谢卿琬觉得元公子并不会拒绝。

谁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用纤长的指尖敲了敲琴面,轻轻笑出了声:“公主身上所带银钱有几何?”

谢卿琬一下子红了脸:“若是不够,我可以回宫去取。”她出门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随便带了个荷包,自然只有一些碎银。

元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周身艳冶气息越发浓郁:“公主,我是风月楼中的头牌,自然也很贵,公主的私库还是自己保存比较好,犯不着为了我这等人破费。”

“身入此处,便再无回头之路,脏了的东西,再怎么清洗,也还是脏了,谁来也无用,我不值得公主来拯救。”他语气淡然,听起来丝毫不像是在贬损自己,而像是在谈论一个与他无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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