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
小舟荡漾至波心,沿岸停靠。
三人还没登岸、岸上众人还来不及欣赏寿阳郡主芳容。女使听眠便匆匆跑上前来,深色分外凝重。只见她在谢寻微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谢寻微大骇问道:“死了?什么死了?你说谁死了?”
这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些许惊慌与讶然,引来岸上众人纷纷侧目。
听眠环视四周,压声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回殿下,是枢密副使江隐江大人。”
谢寻山神色突变,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骤然一握,顿时指节发白,他拧了拧眉,急忙问道:“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听眠三言两句交代了情况:“据说死于半刻钟前,是在登船之后。被发现时,人已经死在了船上,方才经人查验,其颈上有一道勒痕、胸前有几处刀伤,但观其死状,似乎致命伤并非此二者,而更像是……毒杀!”
方从船舱里出来,立于二人斜后方的褚怀臣闻讯惊愕道:“江大人……他怎么会……”
而早早便乘船赴宴,眼下已然立于岸上的太原郡王谢寻天此时悠闲地慢摇着十八骨折扇,颇为不屑地嘲讽道:“江隐一向不通人情世故,多年来在朝中树敌颇多,时下遇刺,诸位也应是见怪不怪吧。”
江隐、树敌、遇刺。
今日来的都是朝中高官及其亲属,此时谢寻天一说,众人无疑都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三个词,并各自将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在脑海中捋了个大概。
谢寻山的眉川越拧越深。
数日前他才同江隐在江府偷偷会过面,按照时间算来,二人商谈后,恰逢端午休沐三日,陇西拒税一事刚好应是在明日早朝时上书启奏天子,偏偏在此时出此变故……
谢寻山略一思量,便顿觉脊背生寒,连忙转头朝谢寻微道:“此事颇为蹊跷,恐怕事关重大,阿菩,推我前去看看。”
众人虽不知详情,但见状也不由得聚在一处,纷纷小声谈论起来。
未时二刻。
逍遥阁三楼玄字号房内。
一线白香自狻猊小兽铜炉中兀曳晃出,假使这间宫室的主人没有沉疴病榻,那么它应该不致寂寞到剔去甘松、沉水,只剩一味药香。
隔着一方水晶珠帘,少女垂首,单膝跪在地上,如墨如绸的乌发未梳成髻,仅以一绦秋香色的缎带编束成鱼骨辫,如今淌着一痕的水,湿漉漉荔枝色玉兰纹绉纱衣十分缠人地粘在竹挺的脊背上,透出一副令人羡艳的琵琶骨。
人间绝色却并不一概会得到垂怜。
一盏热茶连叶带水劈头砸下时,她甚至不敢偏开身子去避、去躲,只得任由这釉花瓷盏落在寸尺前,沸水溅落在手背上。
如架火烤的烫!
钻心剜骨的疼!
她仅仅是一瞬间的蹙眉,便将疼痛如数吞咽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帘内人的质问:“从前你的剑侍便是这样教你的?”
“不语知罪,请大人降罚。”少女将脊背压弯了二寸,哀求道。
“罚?我逍遥阁的规矩里可向来只有‘杀’,没有‘罚’。”
帘中人轻描淡写,帘内有人影走动,有注水之声,有人替那个“大人”重新斟了一杯热茶。
只这一个动作,名为不语的少女就打了个颤栗,连连后退,这个场景她太过熟悉,毕竟她的上一任在自尽的那日,帘内人也正如此时一般,让她斟上了一杯热茶。
“大人……大人饶命,不语恳请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定不会……”还不待人说完剖白,所谓的诚心就在寒光一闪间悄然无存。
发束浅绯缎带的少女轻飘飘弯下身,捡起秋香色的缎带擦了擦手,脸上不带一丝恶意更没有任何杀人之后的恐惧,笑意盈盈回身朝帘内娇笑道:“大人,她死了。”
帘内人也笑道:“做的不错,即日起你就换上秋香色,入主这间玄字号房间吧。”
酉时一刻。
傍晚人定、日落西山之时,谢寻山和谢寻微尚在江船上,仵作勘验完江隐的尸首,便由其女江寒商及江府一众人悄然领了回去。谢寻山命众人只对外宣称江大人为醉酒溺水而死,隐瞒了其中真相,称“刺杀”是为谣传。
江隐平日政治风格耿直,于众人多有得罪,故而他这一死,在场之人并未全然是叹惋,似乎一切也并未因此事而影响众人的赏花观莲的风月之心。
见状谢寻微不禁皱了皱眉
果然普天之下最难揣摩的便是皮囊之下深藏着的一颗人心了。
赏荷宴将开之际,有人摇橹前来,禀有急报,要太子谢承雍、平川郡王谢寻山即刻入宫,闻讯墨竹推着谢寻山匆匆离去。
戌时一刻。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谁的金荷倾倒,玉浆碎落,又濡湿了谁的罗裙。
众人皆因酒醉而面上添了几分朦胧之际,莲花池上,但听得玉台鼙鼓“咚”“咚”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