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布幔,挂满了灵堂里的每一根梁柱。
三日间,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父兄同僚络绎不绝,夏侯妍觉得自己就像个木偶一般,跟在兄嫂身后,向来者致意,表达感谢,然后再重新跪下。整套动作仿佛是机械的肌肉记忆,而在她内心深处,仍然不敢相信母亲已逝这个事实。
明明前一刻,抚着自己额头的手还是那样柔软,下一刻,再怎么叫母亲也得不到回应了。
夏侯妍跪在那里,檀香木灵柩一角的朱雀雕像映入眼帘,她就一直盯着那处,泪水如小溪般无声无息的往下流。
棺椁之外,呜咽不止,棺椁之内,阴冷寂静。
何蓉跟着何晏一同到来,夏侯妍见是她来,想要起来,谁知双腿一麻,两眼发黑,险些跌倒在地,幸亏一旁的嫂嫂李氏一把将她扶住。
“妍儿当心,跪得太久了,腿脚发麻,须得起慢些。”
何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早已肿得像核桃一样,见了夏侯妍,上前握紧她的手,一边叮嘱她莫要伤心,一边自己哭得泪流不止。
夏侯夫人去世,令她回想起了自己幼年丧母之痛,又添一层悲伤。
钟会是自己来的,臂上还带着为父守孝的白绫布圈,夏侯妍见他如此,不免生出几分同命相怜之感。
司马昭则是日日都来,每日清晨至,深夜归,也不刻意找她说话,只是跪在宾客的位置,或帮夏侯玄处理些吊唁琐事。
夏侯夫人礼佛,灵堂之内不设荤腥,府中备下的食物多是素面、热汤饼等物,夏侯妍心中苦悲,什么东西吃两口便搁下,李氏也是。司马昭便每日从府中带了做好的栗子糕等点心,特意命人作成一口的大小,方便她们随时吃上几块。
“司马公子对小姐之用心,无微不至,夫人在天之灵,尽可放心了。”
惜悦合掌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高迎娣也学着她的样子,合起手掌,“夫人放心,迎娣定会尽心服侍小姐,以报夫人和小姐的大恩大德。”
佛堂内隔出了一个内间,由白马寺高僧释道带领僧众诵经,僧众分日夜两班人,以确保灵堂内经声不断。
三日停灵之后,就到了下葬之日。
遵照夏侯夫人的意愿,她的灵柩被放置在夏侯尚墓地的东侧,这里地势较高,向东望去,一目千里。
一缕残念,至死不忘。
夏侯夫人下葬后,释道带领僧众绕棺椁念诵地藏经,诵经完毕,夏侯妍追问释道。
“师傅,佛家相信有来生,是不是?”
“阿弥陀佛,确有来生,生生世世,循环往复。”
“既如此,我以后日日向菩萨祈祷,下辈子,我做母亲,让母亲来做我的女儿,行不行?”
释道眼中露出悲悯之色,“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你送她,她送你,都是一样的苦。小姐,夫人乃礼佛之人,若能往生极乐世界,方能脱离此苦。”
“往生极乐世界,我和母亲还能在下辈子遇见吗?”
“往生极乐,便是脱出六道轮回,不入轮回,自然不可见。”
相守有时,再见未知,这便是佛家所说之苦吗?
回府后,夏侯妍依旧与兄嫂去守灵堂,按照惯例,母亲虽已下葬,灵堂却要燃灯供奉足七日。
深夜,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府中。
当朝大司农桓范,以智谋超群著称,也是曹爽三兄弟的智囊。
桓范前两日已经祭拜过了,今日为何又来?而且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夏侯妍满腹狐疑。
鬓须花白的桓范在灵堂祭拜后,转向夏侯玄,“世侄,可否借一步说话?”
随后又看向夏侯妍,“世侄女,你也过来。”
桓范出自谯郡龙亢,是曹爽同乡,夏侯夫人祖上也出自此地,桓范这般称呼她兄妹俩,也说得过去。只是,桓范与夏侯玄往来不密,与夏侯妍更是从未单独交谈过。此番操作,却是为何?
夏侯玄将桓范请进议事厅,着下人奉上茶水,关好门。
“如今屋中只有我们三人,世伯有话请讲。”
“世侄,你我同为大将军阵营之人,我就长话短说了。如今你为雍凉总督,能否调一支兵来,驻扎于洛阳城外,以防……”
夏侯玄猛然抬头看向他。
“以防何事?”
桓范沉吟片刻后,压低了声音道,“有变。”
“世伯为何突发此言?况且如今只有我们三人,又何须如此小心?”
“纵然是在自己家中,亦要当心,隔墙有耳。”桓范说这话时,瞟了一眼夏侯妍,夏侯妍心中一跳。莫非他知道司马昭派暗卫守护自己?可是,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暗卫是否日日守在暗处保护她。
“世伯请把话说清楚些,何人生变?因何生变?”
桓范捋着花白的胡须,“京中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