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有时在别馆借宿。这边有专门为他收拾出来的卧室，没有侍女打扰，本家的人也不会找过来，对他来说算是能喘口气的地方。类似东京富人夏天总要去轻井泽的别墅度假一般的道理，有时他不打招呼半夜登门，来这边转换下心情，第二天理所当然地出现在饭桌边，和小他一岁的堂妹一起吃早餐。
如今再踏入别馆就好像走近排干了水的游泳池似的，感觉变得微妙的不同，有时候让五条悟都纳闷自己究竟还来这里干嘛。心境上的变化源头大概来自别馆中人的变化——小堂妹本来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却被作为其生父的那人教成了低眉顺眼的样子，近年来怎么也不肯叫他“小悟哥哥”了，张口闭口满嘴的敬语，对着他“大人”来“大人”去的。五条悟起初尝试纠正她，可千隼只会难为情地绞着手指，垂下头讷讷说：“爸爸告诉我这是规矩。”
这样一来不就和呆在本家没什么两样了吗？真是有够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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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卧室在靠近玄关的位置，一出房间就撞上了早晨归家的小叔。
“悟大人来了啊，”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若无其事地和他打招呼，“要留下用早膳吗？正好，我从大阪买了些馒头。”
“你最近往大阪跑得很勤嘛，到底是忙正事还是去找女人？”五条悟斜着眼睛睨他。“这回总该记得要戴套了吧。”
“六眼连这种事也能看穿吗，族内秘籍上可没有记载过这类情报。”明明是个大男人，此刻却细声细气地说道，“难不成您打算告诉千隼？要让她身体状况保持良好，思虑过重是头等大忌呢，所以说不要让她去背负多余的东西比较好。我以为您应该也和我想的一样。”若非他生来容貌偏女相，这幅做作模样想必不堪入目。
五条悟毫不掩饰地嘁了一声。
上半身人心残缺，下半身那玩意癌变的垃圾。
他还准备说点什么，只见一颗炮弹从回廊尽头飞了过来——
“爸爸回来啦！”
“小千隼有没有乖乖看家？爸爸带了柚子味的花林糖馒头回来，你最喜欢的口味。”小叔附身接住冲向这边的女儿，将她荡离地面坐到自己手臂上，仿佛还当她是七岁稚儿，逗得千隼大笑起来。五条悟在旁目睹这一幕被恶心得暗自作呕，至少这男人擅长做表面功夫……也就只有这一点让悟勉强满意。
“作业都做完了！上次爸爸教我的拳法也有温习，等会儿能和小直出门玩么？我们约好了这周要一起去看恐龙。”堂妹攀着父亲的脖子，率真的笑脸在发现门边的他后忽地定格住，“啊，是悟大人……”
“要去青少年科学馆？”他问堂妹。
“对，悟大人已经去过了吗？”
“那里收藏的恐龙化石挺大挺气派，宇宙区的科普讲座也设计得不错，姑且算值得一看的地方……今天吃什么？”
“茶碗蒸。”千隼拘谨地答道，从她父亲身上滑下来。“小直今天到得比较早，所以我邀请他一起用早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那个，不如——”
最叫五条悟看不惯的就是她这幅畏手畏脚的做派。第一次给他瞧见堂妹和禅院家的臭小子私下来往时，她脸上的表情活像在抽屉偷偷养了蛇，结果被家长突击打扫时当场抓获。此后但凡遇上他们同时造访，千隼总改不掉在悟跟前过分小心的毛病。不过，这并不是千隼的错，错的是灌输给她错误念头的长辈。
刚开始接触咒术知识那段时间里，堂妹总粘着他吵着要辅佐悟，未来成为他的副手、家臣什么的。如果这是她自己的意愿悟当然欢迎，但由于这些主张根本是小叔强加给女儿的，事情性质便完全不同。他故意推说自己不需要女孩子当二把手，没想到千隼转头就和小叔说从此要做个男生。不仅把总算留长的头发剪了，衣柜里的服装也统统换掉，可见受生父毒害之深。
不过好在这样一来，她和姓禅院的小子之间关系就止步于单纯的玩伴——或许那男孩自己不知情，但双方父亲瞒着本家长老支持孩子们来往，这背后的意思在悟看来实在再明显不过了。
他终究只是千隼的堂哥，不方便越过人家父亲干涉千隼的教育。虽说是下任家主，目前五条家也并非全由悟说了算。在彻底掌权前，有什么方法能把她调离小叔身边么？悟不禁思考这个问题。
“我当然不介意了。”他拉起堂妹的手，往主屋方向去。“走，吃饭去吧。”
谁会责怪小姑娘把区区宠物带上饭桌呢？
对着堂妹豢养的蛇用餐虽然叫人倒胃口，总之她高兴就好。
***
一直到堂哥离开，千隼才松了口气。
直哉来找自己的时候偶尔会和堂哥在别馆留宿的次日撞上，他们彼此之间从不说话，但直哉会在堂哥走后肆无忌惮地说对方的坏话，堂哥则完全视直哉为无物。这个情况就像孩子堆里同时出现两个互不相让的领袖人物，作为他们统治下的唯一平民，千隼只能装作感觉不到三人之间流动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