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岩汐没有到。
岩泽站在祭祀台上引颈长望,他亦遵皇帝旨意派了人去催请,太子府的人回话说太子早在一个时辰前已出门。
可是由太子府到祈天殿并不遥远,慢慢散步也只需半个时辰就可以走到。
祭祀时辰不能耽误,老皇帝因太子不守时而脸色难看,楚岩汐脾气一向桀骜难驯,越是长大越是明显,但他从来都很分得清轻重,还未在这种大事上面有过疏忽。
皇帝虽一直不太喜欢他,但也从来挑不出他的大错。
岩泽在老皇帝耳边低声道:“父皇,您今天中午还为了他破了例,没有杀那位闯宫的少女,他现在就这样恃宠而骄!这种人,难任太子之位。”
武帝重重“哼”了一声,道:“今天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你也收敛些。今日我会为你正名,至于再立你为太子的事,还要再等一等。”
岩泽谦顺地称是,直起身来立在皇帝身后,而眼中凶光难抑,他心里自语:“等一等?楚岩汐已经死了,你还想等多久?你想等,但我不想等!”
今日太子不能出席祭祀大典完全在他意料之中,他所表现的焦急不过是做戏给皇帝看,做了这么多年的戏,他已驾轻就熟。
其实他已无需再这么费力掩盖,局势已在他的控制之下,今天是他逆转乾坤的时刻。
祭祀一向是件枯燥的事,程序繁杂,规矩也多得让人头晕。
终于到了皇帝按礼制捻香致祭文的时刻,国师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天幕。
雨过后的夜幕黑得清晰透亮,月亮高悬,时被流云遮蔽。
皇帝的祭文念完,祭酒上香,率群臣及众皇亲跪拜。
夜风夹着冷意吹在每个人身上,祭祀衮服虽厚重华丽却完全不御寒,大家都在心里暗暗祈祷仪式赶快结束,他们可以一起进入内殿中饮酒避寒。
按常规,寒衣节会有晚宴招待。
武帝并未食言,待太监收拾完拜垫,他亲口诏告为贤王雪冤,将十三年前的那场谋反事件重新定论为诬陷。
除了淑妃感动哭泣,出了班列向皇帝跪恩,其他人只是按礼节山呼皇帝圣明,再向淑妃贺个喜,却不见得真的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毕竟,十三年前的事,许多人真的忘记了,亦有些人虽未忘记,但皇子们之间的权位变更快似这天上流云遮月,时明时暗,他们更愿意静观其变。
岩泽看着下面群臣冷淡的反应,心里气恨不已。
他转身走到皇帝面前,拱手请礼,朗声说道:“陛下,若贤王蒙冤已雪,他的太子位是否应当恢复?”
武帝一怔,他愠怒地看岩泽一眼,道:“这件事,改□□堂上再议。”
岩泽却不依不饶,继续大声说道:“陛下,今日文武百官齐聚一堂,皇后及嫔妃,还有众位皇子帝姬都难得来得整齐,况且还有历代皇室祖先灵位在此,要想重立贤王的太子位,此时此地再好不过。”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祈天殿里盘旋,即使最边远的角落也可听到。所有人都如武帝一样诧异于这位侍卫的反应,但他干涉朝政也不是一次两次,直至去年被楚岩汐当庭呵斥一回后,他才略有收敛,不敢在楚岩汐也列席时开口发表政见。
武帝下了一步台阶,低声道:“你这是在逼我?!”
岩泽则毫不畏惧地迎着他上了一级台阶,低声回道:“对您来说,永远都不是废楚岩汐的时机,我给您一个时机。”
武帝怒极反笑,“好,敢逼朕,果然是朕的儿子!但是岩泽,朕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你以为朕会受你威吓?”
即使是私语,他也不再称“我”,而改用“朕”自称。
岩泽知道皇帝现在定是怒气攻心,但是没有办法,他不想再温吞地等下去,这个天下,本来就是他的。
君臣与众皇亲站在台阶下看着主仆两人的对歭,再笨的人也看出一些不寻常。
无法看到岩泽银色的面具后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是那么阴狠:“是的,父皇,您不会怕我的威吓,但您的这满殿文武百官呢?您这些儿女妻妾呢?”
岩泽再上一步台阶,转身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皇帝半步之后,完完全全地比肩而站,他低头在皇帝耳边密语,语气、动作就如平时密语时那样自然:“您认为他们害不害怕我的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