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
她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嘭——嘭——嘭的,一下又一下,规律、沉稳、有力,隔着胸膛,在闭上眼睛的黑暗中,像夏夜里骤缩骤放的萤火……让人忍不住想抓起来,拢进手心里。
她贴着对方的胸口,耳边有轻浅的呼吸,属于生命的律动近在咫尺,令她感到安心。
“明日朝……”
将她轻轻拥在怀里的存在,有着一副属于少年人的声线,青涩,又温软:“……明日朝,人类的生命真的很短暂……”
柔软的衣物盖着她纤细的身骨,她听到了有风铃在响,黑暗之外,春夜的风夹杂着雨丝裹携而来,她垂在木板上的双脚在属于春雨的夜风里赤|裸而寒凉,却被对方拢进了能拥抱的范围里。
“……你今后,也会像老烟头那样死去吗?”
话音的主人挨着她,满身的水汽氤氲,但并不潮湿。
周围似乎有暖色的火光在晃。
看不见模样的少年,像一只不安而忐忑的小狗,轻轻地吻着她的鬓角。
“会哦。”她垂着眼睛笑,没有睁开的眼帘被黑暗笼罩。
她说:“没有人能一直、一直活下去……”
就此,某种失落从他的沉默中漫开。
下一秒,她安慰似地握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怀中垂首,说:“但是,听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也许老烟头变成了星星,你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
闻言,对方的呼吸似乎有了一瞬的停顿。
很快,所有的失落好像都被黑暗中燃起的信任取代,他的声音充满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希冀与确认:“……真的?”
她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那不过是一个哄人的谎言,但是,对方似乎真的相信了。
少年原本惆怅的声音终于放松下来,染上了隐秘的笑意。
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活得更长些,最好比老烟头还长。”
她却笑道:“不可以哦,我大概不会活到他那么老。”
她在对方蓦然隐去的笑意中反倒更轻快地笑出声来:“我无法接受自己衰老的样子,我无法忍受那样丑陋的自己。”
她说:“我身上只有脸还过得去,或许,当我的容颜开始衰退的时候,就会被人抛弃,就像扔掉皱巴巴的烂橘子一样,我实在无法接受。”
“怎么会呢?”
那样的声音饱含某种惊惶与不知所措,说:“头发变白也好,牙齿掉光也行,脸颊变得皱巴巴的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明日朝就是明日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抛弃你。”
“……那样的话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那样说,倚着对方单薄的肩头与起伏的胸膛,好像很委屈似的,竟在黑暗中垂泪:“你能看见我年老色衰的丑样子,我却看不见你的。”
对此,他好似更加慌乱地握紧了她的手。
他说:“……你想看见我老去的样子吗?”
她点了点头。
“……那可能会有点久。”他的声音重新染上忧愁与怅然:“你得活很久很久才能看到。”
“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她忍不住问。
“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或者,我到死都恢复不了光明,只有死后变成鬼了,才能看见你。”
对此,他慌张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明日朝却乐哼哼地笑出声来。
他感觉上茫然极了,似乎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善变,前一秒还在哭,下一秒就能笑得花枝招展。
但是,她却只是满足地倚着他,在属于他的怀抱中陷入梦乡:“如果真是那样,那可真是最好的善终了……到时候,不用像对老烟头这样为我伤心,一想到能看见你,死亡都变得没那么可怕,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也许,就算是变成鬼,也没有关系……”
……
那一夜,关于和八岐大蛇的那个吻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已经记不清了。
人对于遗忘,总是不会觉得奇怪的。
忘记了哪个许久不见的人的名字,忘记了自己的东西之前放在哪里,忘记看书册时随手夹在里边的书签是落下的树叶,忘记了曾经说过的哪一句话……记忆这种无形的东西,那么杂乱,又那么单薄,丢了也不会有声音,不见了也不会觉得天要塌下来,很多时候,只有在突然想起来时,才会恍然大悟地意识到自己曾经忘记过什么。
但她觉得八岐大蛇一定偷走了她的记忆。
明日朝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只是懒洋洋地挑眉,漂亮的眼眸轻飘飘瞥来时,细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慢慢扇动,看上去竟是那么从容又无辜。
他不辩解,反倒先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都说被冤枉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