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而去,便挣扎着爬起身,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冰冷的暗流中变得躁动起来。
但是,那道光离自己好远好远,照不到她身上。
死寂无名的深渊中,没有光亮,没有生命,也没有多余的声音。
再次醒来,她的身体好像遗忘了属于人类的饥饿和干渴,也遗忘了疲惫与睡眠,只是依照本能地驱使身体,追着那道光亮而去。
她在这片深渊的黑暗中跑啊跑,跑了很久很久,都找不到方法触及它。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脚下的潮水突然晃开动荡的涟漪,她所在的地方在顷刻间好像也地动山摇起来。
她在那样的颠簸中跌倒,可是,有一道菱形的金色鳞纹从她身下的污潮中显现,紧接着,是以其为中心向后显现的、通体雪白的蛇身。
巨大的长蛇在腐臭的血污中再次显形。
金色的菱形鳞纹浮现在它的额心之上,她伸手就能触摸得到,在她的身下,之前所见的幽紫蛇鳞尽数褪去,污秽黏腻的潮水从它重生的、雪白的躯壳上剥落,就像她曾经见过的、蛇蜕下的皮一样,自然的神灵似乎经由这场盛大的洗礼而裸露出了它原有的色彩。
它就这么慈悲地用着它的头颅,托着小小的她,向着那道裂缝的光亮蜿蜒而去。
某一刻,当她回头看后望去时,看见了那道雪白而巨大的蛇身自下而上,连接着光影相隔的天地,就像一道长长的、圣洁的阶梯,引领着她攀上明亮的高天所在。
而那些蜕下的、幽暗冷寂的旧蛇皮似乎连同她曾经属于人类的躯壳,被遗落在了遥远的深渊之下。
“……谢谢你。”
她这么说的时候,耳边有风的声音。
眼帘中,那道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巨大的裂缝近似眼睛的形状,那道光越来越亮,漆黑的发丝纷纷扬扬地往后飘,她下意识眯了眯眼,抬起手去遮那刺眼的光,可是,光亮尽数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瞪大眼,透过指缝和手掌,眼睁睁地撞进了那道耀目的辉光中,其纤细的身影似乎为其点上了漆黑的珠目。
然后,她听到了海浪起伏的声音。
海鸥在鸣叫,天上的月亮才堪堪落下。
视野中,纱雾般的残雾卷着流云,从远处的海平线涌来。
静谧蜇伏的浪潮后退,黑夜交织而出的蓝沉淀,黎明时的海面宛若幽邃的夜空倒置。
很快,波光粼粼的水波晃荡,远方的天际泛起了淡淡的白,海平线上的太阳升起,云层之上,来自浮光惊穿了人间的歑隙,黎明独有的朝霞包裹着她。
她站在那里,站在海面上,与托着她离开深渊的白蛇一起,看见了黎明的太阳。
但是下一秒,突然从她身上燃起的火焰吞噬了她。
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得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当升起的日光越过辽阔的海面漫来,像慢镜头一般,一点一点地掠过了她的指尖、发尾、肩膀、眼睛乃至全身时,她已经像一棵被点燃的枯草,在第一缕火苗从指尖蹿起时,就熊熊地燃烧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惊飞海面上的白鸟。
顷刻间,张牙舞爪的火焰像蛇一样,翻出如浪花般泛白的燎舌,大肆灼烧着她的身躯。
与此同时,自她身上升腾起的浓烟滚滚,像夏季里翻涌的阴云,呛喉的窒息感攥紧了她的呼吸,绚丽的火花爬上她稠丽的黑发。
痛,灼痛,刺痛!
深入骨髓的痛!
像无数根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了身上,又像一锅热油倒在了身上……
她近乎目眦尽裂,在张扬的烈焰里尖叫着撕扯自己的脸,满目的艳色燎原般的,在她的身躯上舔蚀。
不灭的烈焰化作了铐住她的绞链,嘴边咬着些许鬓发,蒸腾的热气烘干了眼泪,她疯狂地挣扎,打滚,用双手抱紧自己痛得蜷缩起来的身体,在黎明的太阳下仰起头凄厉地尖叫着。
身体里的骨头好像化作了滚烫的烙铁炙铐着她的五脏六腑,大脑像沸腾的水在咕噜咕噜地冒泡,然后从眼睛、鼻子、耳朵、嘴中涌出了滚滚热血来。
来自此身的痛苦让她的心中好像因此也有了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它们穿透了血管,蒸干了她的血液,灼溃了她的肌肉和神经,汹涌的痛苦和悲哀淹没了她的理智。
很快,她就从白蛇的头颅上跌了下去。
像一团即将燃尽的灰烬,像一只被太阳炙烤的飞鸟,她裹携着灼热的烈焰,再次穿过了那道巨大的裂缝,重新摔回了黑不见底的深渊之下。
耳边的海浪声早已消失,只剩下火焰迸溅的嗡鸣,她想叫喊,可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眼睛能感觉到酸涩,甚至是灼烧般的疼痛,可是却再也没有一滴眼泪。
她被那些熟悉又腥臭的潮水浸没,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