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自己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女儿。
她的母亲将这一切解释成了自己的失忆,说自己生了孩子去一趟鬼门关喝了孟婆汤回来全忘了,可另一方面,她有时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让人听不懂的话,于是,大家认定她得了癔症发了疯,一直将她关在府中的偏院。
据说她曾经试图逃跑,还翻墙爬树,最后被别人撞见,直接从二条的大街上拽了回来。
当时她蓬头垢面,一边哭,一边咒骂,其形象完全不像贵族家的女眷,还让京中的人们取笑了好一阵子。
后来,为了防止她后面再次逃跑,或是其疯言疯语让家族蒙羞,上面便下令从此将她囚禁在那里,无事不得外出,更不许他人探望。
所以,身为女儿的她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但是,在得知了对方的存在后,心中就像埋下了一颗种子般,有什么难以形容的东西开始破土而出,以致于她经常偷偷去见她。
为了见自己的母亲,小小的她学会了爬树攀墙。
偏院的陈设老旧,但为了困住她的母亲都加高了院墙,那里就像一个狭小又冷清的囚牢,若不是院外的一棵老树生得高,幼时的她是见不到她的。
但是,那也并不轻松。
她必须避开人偷偷去,爬树的动静不能太大,还不能惊动任何人。
而且,她细胳膊瘦腿的,衣服又长又重,要爬上那棵老高的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次,她失败了。
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衣服和长发都折腾得凌乱不堪,为了不让人起疑,她没有再继续,但是自己却在离开的路上气得狂掉眼泪,从后冷静地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第二天,她又再次去尝试。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可能是她技术见长,也可能单纯是她长高了些,她终于如愿爬上了那棵能趴在墙上偷看院中人的老树。
从那以后,她最喜欢的季节变成了夏天。
秋天的时候,树叶开始枯黄,凋落,树上的叶子变得越来越少,冬天,老树的叶彻底落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枝干,哪怕来年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绿芽刚冒的枝头也稀稀拉拉。
只有夏天,绿叶茂盛,蝉鸣响动,能很好地隐藏身形,就算在树上再久,也不怕被人发现。
哪怕那些日子里,大太阳晒得她脸颊通红,哪怕蚊虫咬得她起了红疹,她也能够忍耐忽视。
在那些隐秘而好奇的窥视中,她发现她的母亲意外是个很爱笑的人。
下人口中的母亲总是疯颠无理的形象,但是有时她拖着迤逦的长衣出现在院中时,那不染黑的牙齿笑起来明快又干净,没有刻意抹白的脸也泛着血色的红,比府中的任何人看起来都漂亮。
她看上去过得很好。
虽然家人常年不去看她,也不让她外出,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侍候的待遇都不比外头的好,但是她看上去过得不错,没有想象中的郁郁寡欢或是疯疯癫癫,也不会胡言乱语或忧思成疾。
风华不减的姬君哪怕被藏在偏僻的院落里,也像灼樱一样美丽,那样的人却喜欢夏天的牵牛花。
牵牛花,又叫朝颜花。
白天绽放,夜晚凋零,只有短暂的花期。
夏天的时候,那些常见又可爱的花朵会开满院落的一角,她的母亲就会在那样的景色中散漫地写写字,或是在院中讲讲故事唱唱歌,没事时甚至会直接躺走廊上睡一个漫长到天黑的午觉。
不需要注重繁文缛节,不需要与多余的人虚与委蛇,也不再需要时刻与身边的人勾心斗角,她的灵魂仿佛超脱禁闭的墙院,得到了一种另类的自由和惬意。
连下人都说她被关进偏院里后,就乖上了许多,已经不再像前期那般胡言乱语、大喊大叫了,比以前正常了许多,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提起过她这个女儿,仿佛早已将她遗忘。
第一次和那样的母亲说上话,完全是一场意外。
下着绵绵细雨的春日,阴云密布,残花飘落的土地泥泞一片,小小的她拖着长长的衣褂攀上树,却在靠近墙头时没抓稳,一个翻身就从墙头上翻进了院中。
啪叽一声。
像雏鸟落地。
疼痛让眼眶生理性发热,她皱着脸吸了吸鼻子,浑身溅满了污泥,自己努力从院中的湿地中爬起。
可是,朦胧的眼帘中突兀映入一双木屐。
紧接着是一只素白而葱白的掌心。
她愣愣地抬头,就见手的主人站在她面前,撑着油纸伞,低垂着细长的颈,朝她温和而柔软地笑:“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呢?”
不远处,朱红的浮桥架在水波晃荡的池塘上,鱼群翕动的声响夹杂着渐大的、淅淅沥沥的雨。
与她一样黑发黑眼的女人被墙角探来的花枝勾乱了发丝,将满身污泥的她从潮湿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