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云山的汇报,司徒佑沉默良久,直到屏风后的陆华芊缱绻低语:“圣上?”
“嗯?”司徒佑回过神,对着李云山挥挥手,“知道了,跪安吧。”
他起身踱步到陆华芊身边,虽然是短短的距离,却走了很久很久:“瑾儿,朕最近梦到了很多人,皇后、淑妃、锐儿,甚至还有宁王,他们一个一个地向朕走来,又一个一个地向朕告别,每每醒来,总是伤感。你说,朕是不是老了,到了伤春悲秋、悲天悯人的年纪?”
陆华芊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青丝中掺杂几缕白发,眼圈乌黑、疲态尽显,实在不忍心做肯定答复,含混道:“世间总是人来人往,有告别,就有相逢,说来臣妾还要恭喜圣上!”
司徒佑稍稍振奋:“何喜之有?”
陆华芊眼角含羞,捂住腹部娇怯道:“臣妾有了身孕。”
“当真?”司徒佑小心翼翼将陆华芊扶到榻上,灰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微喜道:“十多年没有这样的喜事了,该赏!你想要什么?”
陆华芊本来虚坐在榻沿上,闻言起身跪拜道:“能够为圣上生儿育女,已经是臣妾莫大的福气,臣妾再无他求,只愿圣上圣体安康、万寿无疆。”
司徒佑心中触动,轻轻揽过陆华芊,苦笑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陆华芊把头靠在司徒佑肩上,一双柔荑覆上司徒佑的手,沉默半晌,柔声道:“圣上于天下人是君、是父,于臣妾是夫君,自然是不一样的。”
司徒佑身体岿然不动,目光掠过陆华芊,只见她的身影和十余年前的陆锦儿无限重合,恍惚间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佑郎”。
消息很快传到长信宫,陈贵妃连声质问:“这么多年没人怀孕了,她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极为凛冽,惊得宫外乌鸦啼鸣。
“大清早的,真晦气!”陈贵妃皱起眉头,将才拿起的筷子摔在桌上,忿忿道:“吃不下,撤了吧。”
柴尚宫使个眼色,便有几个宫婢出去驱赶乌鸦。柴尚宫轻声劝慰:“娘娘,越是这个时候,才越要多吃点保重身体。且别说瑾妃才刚刚怀孕、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就算她已经诞下皇子,咱们不是还有世子夫人嘛?”
“宋氏?”陈贵妃想起近来差宋氏办的几件事,皆完成得十分漂亮,脸色稍霁,放缓了语气道:“那孩子近来辛苦了,你去跟嫂子说,好生照顾着,万万不能学那些小门小户,才当上婆婆就急头白脸地让小辈站规矩!”
“娘娘放心,侯夫人一向对世子夫人视如己出,连晨昏定省的规矩都是能省则省。”柴尚宫命人重新换了双筷子,递到陈贵妃手里,笑道:“咱们侯夫人呀,生怕他们小两口夜里休息不好,几次三番嘱咐他们多睡会儿,不必拘着礼。”
陈贵妃接过筷子,勉强吃了几口,问道:“北亭还没赴任?”
柴尚宫把几碟清爽的小菜摆到陈贵妃面前,“侯爷和夫人的意思是,军中素来凶险,何况此去不是在侯爷麾下,而是去到沈将军那里,侯爷难免鞭长莫及,侯府本就子嗣单薄,万一世子有个闪失……”
陈贵妃听得分明,这是哥哥嫂子担心宝贝儿子,想让自己给圣上吹吹风,最好让陈北亭遥领东北军中职务,人还是依旧留在京都。前朝倒是有皇子遥领军中的先例,但一来那是前朝,二来那是皇子,可参考价值不大,需得好好找个理由。
陈贵妃眉头微蹙,想了一会儿道:“皇陵那边都处理好了么,没留什么尾巴吧?”
柴尚宫不解为何贵妃娘娘突然提到皇陵,一五一十汇报道:“娘娘英明,命世子夫人配的还魂散入水即化、无色无味,常人根本分辨不出。四殿下在兴德宫时已经变得有些癫狂,到了皇陵以后,恰巧翠云被安排给四殿下熬药,顺手加大了药量,众人只当是四殿下心生不忿、更加暴戾,根本没人怀疑其他。”
陈贵妃不动声色“嗯”了一声,“翠云呢?”
“已经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外边候着,本想等娘娘用过早膳再通传,要不现在传她进来?”
陈贵妃微微颔首,便有一名宫婢进来,低眉顺眼跪拜道:“贵妃娘娘金安。”
陈贵妃沉声叫起,“好孩子,辛苦了,坐下一起吃吧。”
翠云闻言又惊又喜,接连叩首道:“奴婢一家深受侯爷大恩,如今奴婢在宫中做事,娘娘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柴尚宫连忙扶起她,命人添了碗筷,“咱们贵妃娘娘最是和善,你跟着娘娘做事,不会吃亏的。”
陈贵妃看着翠云紧张的模样,笑着亲自为她布菜,温声道:“好孩子,你立了大功,本应该让你休息一段时间的。但是如今还有一项任务,非你不能完成……”
翠云不待说完,又是跪地叩首道:“娘娘尽管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陈贵妃亲自扶起她,“不必拘礼,你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聊。你才回来,想必还不知道瑾妃怀了身孕。她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