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后。
向家妹妹婚期将近。
“今天天气好,我们去找好裁缝做身衣服,在妹妹婚礼那天穿吧。”孔可澄已经好几个月没出过门,难得的周日,趁请柬上门,阿莱想央他出门散心。
孔可澄着一身乌衣,坐在长廊下闭目养神。
“不想去。你找Rosa。”
“他们一早就带孩子去拜访顾教授了。”阿莱契而不舍,“走吧,你都好久没陪我出过门了......”
孔可澄硬起心肠:“那就自个儿去。别闹我,烦。”
阿莱气呼呼地对他做个鬼脸,拂袖而去。
经过大栅栏,早集还没散呢,熙攘的人群堵住去路,摆摊的,卖艺的,开小铺子的,买东西的,走走停停,汽车在里头寸步难行。
阿莱胸口闷得难受,忙打开车窗掀起帘子,把脑袋倚到窗框上,漫无目的地用目光逡巡,任由春风抚过脸庞。
“这附近有吃早点的地方吗?”
“多得很,”司机问:“太太喜欢吃什么?我给您想个去处。”
“面条,最好是细面。”
司机按了几下喇叭,人群开出一条将将能过去的小道,车子便发动起来。他是孔家的老人,心热胆大,闲话着:
“细面是什么面?老北京过早只吃炸酱面和西红柿打卤面,不过我听说正阳楼前些日子招了个上海厨娘,做的面食浇头特好。您要不去试试?”
“行,就去那儿。”
到了地方,阿莱给司机和保镖发了几个赏钱,一下车,跑堂就从门口迎来,眼尖,认出那辆车的归属,立刻殷勤起来:
“唷!是孔太太!有日子不见您了,孔先生近来可好?您这边儿请!”
阿莱跟他走着,随口答:
“还好。”
“您今天吃点什么?店里有新上的菜牌,您是看一眼,还是小的给您说道说道?”
阿莱定在窗前看菜牌,选来选去,主意定了:
“一碗阳春面,如意上素和爆鳝——”
正在这时,后厨传来一个女人的喝骂。
“再毛手毛脚的,当心老娘剁了你的手!”店内寂静下来,还听她继续骂,“我呸!就你这熊样,给老娘提鞋都不配!”
她还没听清这一连串的吴语,里面已灰溜溜出来一个戴瓜皮帽的小二,脸上清晰可见的一个巴掌印,骂骂咧咧的:
“婊-子一个,装什么清高!”
“这是什么情况?”阿莱问。
跑堂忙不迭赔不是: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店里新来的厨娘性子泼辣极了,大概是这小子惹着她,这不,骂大街了。”
后厨大门猛地一摔,所有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一心看戏。
厨娘操刀冲出来,直指那小二。
这是个素到极致的美人,她穿夹棉藏蓝土布旗袍,头发用木簪挽成一团,束在脑后,额角飘着几缕碎发,显得凌乱又干练。两颊因风吹日晒而粗糙泛红,紧抿嘴唇,身体目光一样,是紧绷的,怒发冲冠。
“你他妈再说一遍!”
阿莱倍感眼熟,望定一阵方认出是林小寒。林老板,好歹跟可澄好过一场,花销用度不会少,怎会流落至此?
账房怕这二人生事,过去一边劝,一边取她手中的菜刀,然后对那小二喝道:
“这么多客人,你小子闹什么闹?快过来给她赔不是!”
“我哪句话说错了?”小二不情愿,“她就是个狐媚子,没成家就带个拖油瓶,正经人谁会这样?”
小寒被夺了刀,只能骂:
“老娘正不正经跟你有个屁干系!我还就告诉你,我跟过的男人,拔根汗毛都比你腿粗!”
见她势单力薄,客人里头有男人帮腔了:
“哟!原来您是大户人家的太太!”
“怎么不见你男人出来搭把手呀!”
“瞧您这身打扮,可配不上那些气派话。”
......
众客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轻贱一个不肯屈服的女人。阿莱看不下去,不觉起身喝骂:
“吃饭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那口出恶言的男客,人称李四爷,是这一带的地头蛇,仗着日本人的势欺男霸女惯了,当下便问:
“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呀?我怎么瞅着那么像一对儿姐妹呢。”
立时哄堂大笑。还有人在笑声里说:
“哪个爷们儿这么有福,一炮双响啊——”
跑堂怕事态扩大,跑去俯到他耳畔说:
“您老少说一句吧!出头那位是孔太太。”
阿莱自诩见过风浪,倒还冷静。将桌上的茶杯往堂里一摔,哗啦一声,一行保镖鱼贯而入,控制住局面。她鄙夷地剜李四一眼,李四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