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澄净的蓝色,上面飘着几朵云彩,阳光愈发灿烂起来,风轻轻,竹叶沙沙作响。阿莱坐在台阶上,思忖在里面发生的一切,孔家父子对她的不满和轻贱,对孔可澄的敲打和爱护,她清晰地记得那些目光、神情、语气、言辞带来的羞辱,这让她对孔家生出更强烈的敌意。
不知何时,廊下走来两个青年,分别穿深蓝和黑色正装,从头到脚都打理得相当整齐,靠近后,先打过招呼,再分别在她身边和背后蹲了下来,显得非常友好。
阿莱眉宇间满是戒备,但那张娟秀的脸,竟绽放出笑颜,如在春光里摇曳的海棠,秾丽,明亮,掩映着忧郁。双手搭在膝上,按住衣裙,同时露出一小段手腕和脚腕,青紫的淤痕映在奶白的皮肤上,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察觉到两名青年的诧异,她唐突地问:
“二位先生是?”
“表嫂您好,我是聂文英。听说您在我姐姐家里做过一阵子家庭教师,她很喜欢您,常电话里常提起您。这位是Niko,Marcos医生的儿子,打小就生活在北平,您跟他交流用官话就成。”
阿莱用笑容代替了招呼。阳光变得刺眼,加以思考让她愤怒,所以她没有细看,只是用嗅觉区分他们,聂文英是张白纸,没有任何味道,Niko一头褐色卷发,洋溢着海水味,异常清爽。
Niko看着她的手腕,关心地问:
“你的手腕为什么会这样?”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伤到了。”
“抱歉,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听说您在英国上学,您学习什么专业?”
“主修东亚史,偶尔也听社科类的课程。”
“oh,您真厉害!我正在研究中国历史,在阅读文献的过程中,我发现古代经历的许多事件正在重演,您有兴趣和我讨论吗?”
“随时。”阿莱接过聂文英递来的高脚杯,和他一碰,饮下一口香槟,便随意放在台阶上。扭过脸,犹在笑:
“今天大概不行,等可澄出来我就得跟他走了。”
“没关系,改天也行。”
其实阿莱并未深刻分析过近二十年来国家产生动荡的根源,只因为顺从孔可澄,而重拾对时政的兴趣,若真要进行学术性的谈话,于她而言会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所以今日先拒绝,等私下里多训练一阵子,再尝试参与。
在回国以前,除了塔罗牌,她还热衷于阅读各种文献、书籍和时政新闻,常和师长同窗进行谈话形式的辩论,她出入的环境,总是欧洲贵族风格的建筑和装潢,里面有华丽的水晶吊灯,年代久远的书柜,满屋的书籍。她能轻松地融进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这些经历是她的底气,她不怕孔家的文化,她怕的是孔家的阴谋和手段。
Niko也同她碰杯,接着断断续续地聊起他和孔可澄的童年,突地,他好奇地问起:
“可澄是个相当传统的中国男人,您是怎么说服他不举办婚礼的?”
阿莱迟疑片刻,学厉少愚做祷告的样子,玩笑道:
“大概因为我有苦修主义倾向,而他选择尊重我。”
“你信教吗?”
“信。”
这一刻,厉少愚进入了她的身体——因有苦修主义倾向的是他,信教的也是他。
他们曾对“他们的婚礼”展开讨论。按他的意愿,结婚不必有盛大隆重的仪式,只需去民政司登记领证,获得法律保护后再登报声明。宴请时,有两方父母和几个亲朋好友即可。
当时,阿莱不仅反驳他,甚至激烈地把他推开,要求必须按照父母意愿去办,否则就不嫁了。多么情绪化的表达!但厉少愚硬是拗不过她,从此梦中的婚礼变得和她一样。
他的一切都依着她。
想到这里,阿莱很甜蜜地一笑。
“可澄知道吗?”
“不知道。”
恰好孔可澄出来,看见阿莱粉面含春,满以为是Niko的功劳,顿时暗锁双眉,自心底涌出一阵醋意,又迅速藏起。
她从没对他这样笑过,尤其到北平后,更不笑了。怎么对别的男人就这么亲近?偏偏冷淡他!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
Niko的话被阿莱打断,她说:“没什么。”
“阿莱。”
这一唤,是无比强硬的语气。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心烦意乱,怒火蔓延开来,他静静地注视她,一字一顿:“先跟他俩再见,我带你去前面认认人。”
她乖觉地挽起他的手臂,好似衣服纽扣旁的刺绣,甘心情愿地陪衬。
“改天见。”“改天见。”
他抚着她的手背,企图尽快停下满腔的猜疑和不忿,特意轻下声气说:
“文英是我表弟,年纪比你稍微大一点儿,打小就展露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