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只是做梦,可没成想一觉醒来,这东西就攥在我手心里了。”
“醒来后我左思右想,认定菩萨托梦告诉我这些,此举背后定有深意。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兴许你前世真是个大善人,菩萨不忍折磨你,这才让我来劝你从善,弥补过去的罪恶。”
说着,方金芝别过头不再看朱二,低声失落道:“说句实话,如若不是菩萨指引,我情愿你被下油锅,被火烧,被小鬼杀!毕竟这些年来因为你朱二爷,我家中遭受了那么多苦难,你还让人打伤了我爹爹一条腿,我对你恨之入骨!可斟酌之下,我还是偷偷跑来了,只因不想违逆神灵的意愿。”
“朱二爷,菩萨的话我已尽数传达,日后究竟是要继续作恶,还是痛改前非,就全看你自己了。”
方金芝说罢,甩了甩袖子,起身便要走。
朱二见状面上一慌,连滚带爬跌下床,喊道:“且慢,姑娘且慢!”
他爬到方金芝脚边,二话不说俯身便拜,“姑娘大恩大德,朱某没齿难忘!其实那日在寺里我就已经看出来了,姑娘你所言句句灵验,想必天生慧根,不是凡人呐!”
朱二声音里带了哭腔,呜呜咽咽的。
方金芝垂眼一看,见他竟然已经哭得泪流满面,正抬起袖子,洗脸一样擦拭着流到两颊上的泪水。
“朱某这些日子被鬼神纠缠,其实也是噩梦连连。我清楚自己罪行累累,虽然是受人指使,可那些被我迫害过、陷害过、甚至逼死的人,他们的脸总是时不时出现在我梦中......人心都是肉做的,不管方姑娘相不相信,我朱二还是有些良知残存于心的。”
“今日经姑娘点拨,我必定会好好改过,只是不知该从何改起,还望姑娘给指一条明路。”
朱二态度诚恳,说完立即又磕了几个响头。
方金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间覆上一层冰霜。
朱二在青溪县横行霸道、不可一世惯了,原以为让他崩溃并不是件易事,方金芝已经做好了多次吓唬他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人竟将“欺软怕硬”刻进了骨子里,她才刚开始装神弄鬼,就把朱二给唬弄住了。
方金芝忍着厌恶,徐徐开口:“佛像说要你‘忏悔’和‘随喜’,‘忏悔’指的是尽力弥补已犯下的过错,‘随喜’则指的是广做善事。依我看来,这个过程艰难漫长,二爷可以先停下正在谋划的恶行,其他的从长计议。”
说罢,她自顾自在屋内坐下,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小女子一路赶来有些口渴,失礼了。”
“不失礼,不失礼!”朱二忙道。
方金芝笑着啜了口茶,眸子立即微微亮了下。她掀开壶盖,凑近闻了闻,道:“二爷府上的茶果真不俗,虽然凉了,依旧清香沁人。”
朱二赧然地低下头。
这句夸赞此刻听进他耳朵里,就如同诅咒一般刺耳。
这座聚宝盆一样的朱府,可以说囊括无数珍宝,处处皆是稀奇。
可这每一样,都是从老百姓手里搜刮而来的,每一样都是他的报应!
残泪与新汗在朱二脸上交融,两只袖子都已经湿了,他便掀起衣角擦了擦脸上的水,问道:“方姑娘若是喜欢,我叫下人再端些其他吃食给姑娘尝尝鲜?”
方金芝只喝了两口茶,就把茶盏放下,“那就不必了,今日我夜访朱府一事还望二爷保密,不然被我父亲知道,他恐怕要动怒......”
朱二一想是这么回事。
方腊曾屡屡被自己欺辱,早已和官府结下仇怨。
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半夜偷偷溜到朱府,只为提醒他的仇人,令其免受地府酷刑之苦,想必一定是要气炸了。
“我明白,一定不会说出去。”
朱二连连点头,继而思索起方金芝刚才的话,“先停下正在谋划的恶行......”
眼下他手里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让林公子承认弑父罪行,签字画押,坐实林家的案子。
待林公子伏法后,林家便没了主人,到时候官府随便找个由头,派些人去将林府抄家,所有家人一律赶走。如此一来,林家世代积攒的几十万贯家财,还有县城中那座阔气的大宅子,就全落在官府手里了。
这是叔父朱勔亲自交代,必须办好的事情。
林家是青溪县最肥的一块肉,吞下一个林家,胜于压榨半个县城的老百姓。
朱二为此谋划许久,从一开始派人假冒穷苦方士为林公子赠方,到后来在林公子身边安插眼线,监督他的一言一行,留存证据,只等林老员外一死便去官府告发,再到现在,为了让林公子无法翻供,他找了个卖药郎来作伪证,证实那些害死林老员外的药材都是林公子亲自去药铺购入的.....
为了吞下这块肥肉,朱二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如今就差最后一步。
要放弃,还真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