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外门药园人声渐起。
唐小糖提着木桶,装模作样地搅动洗药池的清水。
池水浑浊,常年浸泡药渣,本就泛着淡淡灵息。
她眼角余光扫过四周,见无人注意,手腕轻轻一抖,“啪嗒。”一滴褐黑色的汤渣落入池中,瞬间溶解,如墨滴入水,无声无息。
可就在那一瞬,池底沉渣微微翻涌,一圈极淡的金纹悄然扩散,转瞬即逝,仿佛错觉。
没人注意到,池边石缝里一只蝼蚁爬过,原本步履蹒跚,此刻却突然轻盈如风,背负着比自身大三倍的草屑,飞快钻入土中。
接下来的一天,风平浪静。
可到了傍晚,练功场上却悄然起了波澜。
一名外门弟子在打坐调息时,忽觉经脉如被春风拂过,原本滞涩的灵力竟顺畅流转,一个呼吸间,连冲三处关窍。
他猛地睁眼,满脸震惊:“我我突破了?炼气五层?!可我昨天才四层巅峰啊!”
另一人正为练功后头痛难忍而苦恼,洗衣时沾了池水,指尖微麻,待回房打坐,竟发现神识清明,多年积郁的阴翳一扫而空。
“怪了,我昨夜洗的衣服是在外门洗药池漂的。”
消息如野火燎原,短短半日,已在外门底层弟子中悄然流传。
“你听说了吗?林川那口泡菜坛,汤都比凝神丹管用!”
“我师弟洗衣沾了水,今早引气入体成功,直接跨入炼气三层!”
“什么泡菜坛?那是‘神坛’!林师兄煮饭都能炼丹,简直是丹道天尊转世!”
起初是窃窃私语,后来竟有人编出顺口溜:
“林川泡菜汤,赛过凝神丹;喝一口通经脉,闻一闻破瓶颈!”
王执事是在傍晚听巡夜弟子汇报时,脸色骤变。
“十余人修为突飞猛进?因接触‘汤渣’?”他手指发颤,“不可能那只是残渣中的残渣,连丹气都不算”
可他随即闭目回忆,那日饮下的“汤”,虽无丹形,却有一缕温润之意直入识海,涤荡神魂,绝非寻常灵液可比。
“难道他真把‘道’炼进了渣里?”
他猛地起身,再顾不得身份颜面,连夜奔上内门山,直闯丹堂偏殿。
“长老!外门已生异变!十余弟子因接触林川所炼丹渣,灵力运转如飞,甚至有人突破瓶颈!此非偶然,恐涉上古遗法!”
丹堂长老莫清寒正闭目养神,闻言轻嗤:“荒谬。药渣炼道?你当炼丹是熬粥?”
王执事咬牙,从怀中取出一片玉符,指尖催动,一缕极淡的香气袅袅升起,如雾如烟,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慵懒之意,仿佛能让人瞬间放下执念,只想躺平安眠。
莫清寒鼻翼微动,神色骤变。
他本已半入定境的心神,竟被这缕香轻轻一拨,如春风解冻,杂念尽消。
更可怕的是,他识海深处一道久难弥合的裂痕,竟微微颤动,似有愈合之兆!
“这这是道韵!”
他猛然睁眼,眸中精光暴涨。
“不是丹香,不是灵息,是‘意’!是某种以‘无为’为基、以‘惰’为引的道之雏形!”
他死死盯着王执事:“你说的林川现在在做什么?”
“回长老,据弟子回报,他正在用那坛底残渣喂蚯蚓。
“喂蚯蚓?”
“他还说‘别浪费,这可是二次利用的修行。’”
莫清寒沉默良久,忽然起身,衣袍无风自动。
“今夜,我去会会这个药园杂役。”
当夜,月隐云层。
外门药园寂静无声,唯有虫鸣断续。
林川躺在竹椅上,脚翘在泡菜坛边,手里捏着一条肥硕的蚯蚓,正对着唐小糖感慨:
“你看它,吃了我这‘剩饭精华’,筋脉发亮,活蹦乱跳,比某些天天苦修还卡在炼气三层的师兄强多了。”
唐小糖连连点头:“林师兄,您这叫化腐朽为神奇!”
林川懒洋洋一笑,仰头望月:“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我只是比较会偷懒而已。”
他话音未落,忽觉空气一凝。
风停了,虫鸣止了,连远处的蛙声也戛然而止。
一道无形的威压如山岳般压来,竹叶微颤,地面生寒。
林川眼皮都没抬,依旧懒散地晃着脚。
可他知道,有人来了。
而且,来的人,不简单。
暗处,一道青袍身影悄然立于古树之后,眸光如电,死死盯着那口泡菜坛,以及坛边那条正缓缓蠕动、体内隐隐泛着微光的蚯蚓。
莫清寒藏身阴影,神识如丝,悄然探出。
刹那间,他心头剧震。
那蚯蚓体内,竟有灵脉雏形,生机旺盛如灵兽幼崽!
而其体表残留的气息,正是那缕让他动容的“道韵”!
“以渣养虫以惰传道”
他声音几不可闻:
“此子,已悟‘万物皆可为药’之境!”
月华如练,洒在药园斑驳的竹篱上,仿佛为这片荒芜之地镀了一层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