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齐公馆书房。
夜色渐深,书房里只亮着一盏绿罩台灯,在红木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齐啸云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几份英文报纸和商业文件,但他此刻的目光却落在桌角一份崭新的《新青年》杂志上。这是他从学校带回,本想自己翻阅,鬼使神差地,却想到了那个在陋室中渴望新知的眼眸。
他拿起杂志,指尖拂过封面上遒劲的“新青年”三个字,沉吟片刻,对侍立一旁的祥叔道:“祥叔,明日你去莫家,将这本杂志……带给莹莹。”
祥叔微微躬身:“是,少爷。只是……林夫人那边?”
齐啸云自然明白祥叔的顾虑。林氏观念守旧,对这类倡言新思想、批判旧礼教的刊物,恐怕视若洪水猛兽。
“无妨,”齐啸云语气平静,“便说是学校里的普通读物,让她开阔眼界所用,不必特意强调内容。若林阿姨问起,你随机应变即可。”
他相信,以莹莹的聪慧,自能从中汲取她所需要的养分,而不至于被其中激烈的言辞所惊吓。有些种子,一旦播下,只需适当的阳光雨露,便能自行破土生长。
“老奴明白了。”祥叔点头应下。
齐啸云挥挥手,祥叔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书房里重归寂静,只有墙角的座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齐啸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白日里与洋行经理的周旋,对赵坤动向的警惕,还有家族产业面临的新式竞争……种种压力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他这个日渐需要承担责任的少年。唯有想到那个在困顿中依旧努力向上的身影,心中才会泛起一丝难得的宁静与暖意。
他知道,在这座繁华与危机并存的都市里,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才能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次日,莫家陋室。
祥叔的到来,让狭小的屋子显得有些拥挤。他送上这个月的用度,又和蔼地与林氏寒暄了几句,最后,才仿佛不经意地取出那本用普通牛皮纸包裹着的《新青年》。
“莹莹小姐,这是少爷让我带给您的。说是如今新式学堂里许多学生都看的读物,里面有些文章,或许对您增长见闻有所助益。”祥叔说得轻描淡写,将杂志递了过去。
莹莹有些意外,接过那本略显厚重的杂志,指尖触碰到粗糙的纸面,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偷偷看了一眼母亲。
林氏果然皱了皱眉,问道:“祥叔,这是……什么书?可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了女孩子家的心性。”
祥叔笑容不变,从容答道:“林夫人多虑了。这就是些年轻人看的杂志,讲些科学道理,外国风土,还有些鼓励人自强向上的文章。少爷说了,莹莹小姐聪慧,多看看这些,总比整日拘在屋里强。”
他巧妙地将“新思想”替换为“科学道理”和“自强向上”,既符合林氏望女成凤(lbet在她理解的范围内)的期盼,又避开了可能引起反感的敏感词。
林氏听说是“科学道理”、“自强向上”,神色缓和了些。她虽守旧,却也希望女儿能有些出息。又见是齐少爷特意让人送来,想必不会是什么坏书。便点了点头,对莹莹道:“既然是齐少爷的好意,你就收下吧。只是莫要耽误了正事,女红和家务也不能落下。”
“是,娘,我知道了。”莹莹压下心中的激动,轻声应道,将那本杂志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如同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祥叔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送走祥叔,莹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用布帘隔开的小小空间里。她坐在床沿,就着窗外透进的光,轻轻揭开了包裹的牛皮纸。
《新青年》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崭新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里面的文字,有些她看得懂,有些半懂不懂,有些则完全陌生。那些讨论“德先生”、“赛先生”(民主与科学)的文章,那些对旧家庭、旧礼教的批判,那些介绍西洋、哲学的思想……像一扇扇突然在她面前打开的窗户,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贫民窟、不同于教会学校,甚至不同于齐啸云偶尔描述的那个广阔而纷繁的世界。
她的心跳得很快,脸颊也因为思想的冲击而微微发烫。原来,女子不仅可以读书,还可以参与社会讨论,可以拥有独立的人格与思想?原来,世界这么大,有那么多她从未听闻的道理和可能?
她如饥似渴地读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遭的一切。那些文字像星星之火,落在她早已不甘沉寂的心田上,悄然点燃了某种朦胧却坚定的东西。
江南,小镇码头。
王老五虽然那天在阿贝这里吃了瘪,暂时按捺下了强抢的念头,但心里的疙瘩却没解开,反而越积越大。他王老五在镇上横行这么多年,何时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丢过这么大的脸?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妈的,莫老憨家那个丫头,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王老五在自己经营的茶馆雅间里,对着几个心腹手下骂道,“不然以后这码头上,谁还把我王老五放在眼里?”
一个尖嘴猴腮的手下凑上前,阴恻恻地道:“五爷,硬来恐怕不行,那丫头现在街坊邻居都看着,容易惹众怒。咱们得想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