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气味,隔音效果极好,瞬间将外界的喧嚣隔绝。然而,沉闷的空气却仿佛更加令人窒息。
林莹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未从冲击中平复。
齐啸云没有打扰她,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沪上的夜,繁华似锦,灯火璀璨,勾勒出这座不夜城迷人的轮廓。可此刻,这繁华落入他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迷雾。
贝贝。
阿贝。
莫阿贝。
这三个字,连同那双清澈坚定、带着野性生命力的眼睛,以及那半块刺眼的玉佩,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
他想起第一次在街角遇见她,她与扒手对峙时的果敢;想起她在小绣坊里埋头刺绣时专注的侧影;想起方才在领奖台上,她沐浴在光芒中,那份不容忽视的光彩……
而身旁的莹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温婉、柔顺、知书达理,符合一切大家对“齐少奶奶”的期望。他习惯了保护她,照顾她,也将她视为未来的伴侣,尽管这份感情,更多是源于责任、怜惜与长久的陪伴,如同静水流深,缺乏那种惊心动魄的悸动。
直到贝贝的出现。
这个如同异数般闯入他视野的女子,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强势地搅动了他平静的心湖。
而现在,这两块玉佩,将这两个容貌酷似的女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联系了起来。
当年莫家出事,林姨只带着莹莹一人逃出,另一个孪生女儿据说是夭折了……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可如果,那个孩子并没有死呢?
如果,贝贝就是那个孩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那么,莹莹是谁?贝贝又是谁?当年莫家惨案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啸云的眸色越来越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啸云哥,”林莹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和脆弱,“你……你也觉得,那个阿贝小姐,她……她可能和我……”
她似乎无法说出那个可能性,那个可能会动摇她一切根基的可能性。
齐啸云转过头,看着她惶然无助的样子,心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放缓了声音,尽量安抚道:“先别多想,莹莹。世间相似之物并非没有,或许只是巧合。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清楚。”
他的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林莹莹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轻轻点了点头,依赖地靠回座椅,不再说话。只是那紧握着玉佩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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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贝没有直接回她和几个绣坊女工合租在闸北的那间狭小亭子间。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初冬的夜风带着黄浦江上特有的湿冷寒意,吹拂在她滚烫的脸颊上,稍稍驱散了一些心头的躁乱。她沿着路灯昏暗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远离了博览会的灯火通明,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破败、杂乱。这里是沪上的另一面,是像她这样的外来者挣扎求生的地方。
她走到一个僻静的、几乎无人经过的废弃小码头边,靠着冰冷的、长满青苔的石墩,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江风更大了一些,吹得她单薄的靛布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而韧性的腰肢。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并没有离开。
从怀里,她再次掏出了那半块玉佩。
冰凉的玉石触感,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那断裂的锯齿,仿佛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未完成的联结。
“阿贝啊,这玉佩你收好,”养母莫大娘将玉佩递给她时,那布满老茧和针孔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情绪,“你是我们在江南码头捡到的,当时裹着挺不错的襁褓,身边就放着这半块玉……想必是你亲生父母留下的信物。将来……若是有机会,或许能凭它找到你的根……”
这是她身世的全部线索。
以前,她对寻找亲生父母并无太大执念。莫老憨夫妇虽然贫寒,却给了她全部的爱与呵护。阿爹教她凫水、划船,甚至偷偷教她几手强身健体的拳脚;阿娘将毕生刺绣技艺倾囊相授。水乡虽然清苦,却有广阔的天地和温暖的亲情。
直到阿爹被恶霸黄老虎打成重伤,家里债台高筑,看着阿娘一夜白了的头发,看着阿爹痛苦**却无钱医治的模样,她才毅然决定,带着最拿手的绣活和这半块玉佩,来到这传说中遍地黄金、也遍地荆棘的大上海。
她要赚钱,要给阿爹治病,要让阿娘过上好日子。
至于寻亲……她原本想,随缘就好。
可今晚,这“缘”却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砸到了她的面前。
那个齐少爷……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探究。还有那位莹莹小姐,她那震惊而痛苦的眼神,不似作伪。
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如果……如果自己真的是莫家那个据说“夭折”了的女儿,那莹莹小姐又是谁?双胞胎?可为何当年莫家只带走了她一个?自己又为何会被遗弃在江南码头?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