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真愣住,原本扬起的笑凝在嘴角,但她很快收拾好表情,视线随之往下一瞥,却并未反应过来曾媪手里端着的是什么。
“这是……”
见曾媪面色几分正经,又愣了几息她才意识到这应当是避子汤。
她面上一红赶紧接过,心道自己作何多嘴问这一句,她竟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光想着钱和瑞春堂的疾医去了。
谢云真怕苦,这么大一碗,她皱着鼻艰难地喝完,没等她缓过口中的苦味,下一瞬就听曾媪正色道:“谢娘子,我们裴家家风正,祖上有训,家中男子绝不可纳妾,自然也不能有私生子的存在,所以这个,只能委屈娘子喝了。”
曾媪定眼打量着谢云真,只见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头上连根草簪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耳坠镯子了,裙子也是旧衣,天青色的,洗得倒是干净,她臂弯挎着一个小包袱,只是那包袱布料灰旧得不行,这一身行头,莫说跟她这个在主子面前颇得脸的老婆子比,便是从府上随意拉个下人,也比她穿得光鲜亮丽。
可就是这样一个穷苦出身的小娘子,却长了一张不输上京贵女极美的脸。
该说不说,她这位看着长大的小公子,眼光真是一如既往地挑剔。
“嬷嬷误会了,我和大人不是那种关系。”谢云真轻轻擦拭唇角,脸上染上几分赧意,她将药碗放回食盒的同时顺带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曾媪虽然生了一张严厉的脸,可于谢云真而言,她的言行举止并不让人心生畏惧,这番话若是要换个人来说,谢云真必定会以为她是想敲打自己别痴心妄想。
只是曾媪这前半段话,云真听得云里雾里,料想她莫非是误会了,以为裴述欲纳她为妾?
可曾媪真是想多了,她和这位高权重的大人之间……说难听点,是桩买卖,关系还说不到那个份上去。等六次药性解完,她和这位家风正的大人就要桥归桥路归路,她继续做个乡野村妇,而他做他的大官,以后两人互不相干。
曾媪笑了笑,没当回儿事:“谢娘子莫要害羞,还请随我来,大人安排了房间,我引娘子安顿。”
虽说裴家有祖训在上,可她这些年先后服侍裴家祖孙三代人,主子们的性格她再熟悉不过。
对此,她自有自己的看法。
谢云真几步跟上曾媪,红唇张了又张,想要多解释一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上嘴,多说多错,还不如不说,等她离府的那日自是一切都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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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晃到了该用晚膳的时辰,裴述向来过得精细,一日要食三顿。
他揉了揉眉心,吩咐文禄把谢云真喊来。
昨夜太晚进不了城,他是在城外的庄子上歇的,冷硬的床榻,弄得他整夜没睡好,今早回了府一整日都食欲不佳。
他刚听完下属回禀的话,才知那刘文洪为何对他将那些个瘦马退回去的举动并无太大的反应,甚至昨日一同外巡时还能面带轻松自得的笑意与他交谈。
原来那日宴上,他中的情药是一种蛊,中蛊人一旦和人交合,子虫就会顺着体.液进入解蛊人的身体里,此举虽说对解蛊人没什么影响,但对中蛊人却是一种不堪忍受的折磨。
一旦母虫和子虫同时出现在一定距离范围内,母虫受子虫感应,会驱使中蛊人对解蛊人不由自主产生身体上的渴望与吸引,让中蛊人不受控制地想要靠近解蛊人,甚至会不断美化解蛊人在其眼中的形象,哪怕只是正常的眨眼,对中蛊人也是销魂的勾引,尤其是在需要解蛊的日子,更是煎熬到极致。
如此这般,即便解完六次药性,该发生的早已发生,谁也清白不了,有些定力差的,只怕再也离不得那些个精心调教的瘦马。
这就是他们背后的手段。饶城是平州治所,乃内陆咽喉要地,四通八达,周围官商农往来不断。那刘文洪恐怕就是靠着这种邪门蛊虫,手中已经控制了不少官员为他和他背后之人所用。
有趣的是,明面上收到消息的,都知他裴述是在朝会上惹恼了圣上,罚俸半年,被“贬”来饶城做巡察,那些惯常见风使舵之人,避他还来不及,可这刘文洪,反而一早做好了拉拢他的安排,只是一计不成,竟又使这种下作手段。
平州的水,真不是一般的深。
“谢娘子?现在吗?”文禄疑心自己听岔了。
裴述听下属汇报时,文禄并不在场,自然不知这情药的猫腻,他听了裴述的吩咐惊掉了下巴:大大大大人竟然要和谢娘子一起用膳?
要知道他家主子独处惯了,在上京除了官场上应酬和在国公府时必要的请安日,他一向是不喜与太多人用膳的。
可抬头一看,主子神色不佳,文禄哪里敢多说一句,马不停蹄地跑去隔壁院子请谢云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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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禄急着带人过去,传话也没说清楚,谢云真糊里糊涂跟来时,正撞上摆膳的婢女鱼贯而入。
见云真来了,裴述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只是扫了眼桌子,便神色淡淡地吩咐身边人叫她们把一些菜品撤掉,说完又转头和文禄低声交谈什么,全程不往外看一眼,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屋外还站着人。
屋内虽然人多,可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