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听得清楚,被重新掩实的门给切断了,她倒也并不关心。
殿内,妫朔呈面色铁青的坐在龙椅上,瞧着从外面垂首走进来的云嬷嬷,不由自主的收敛了几分怒意,可耳中却听不进去秦仪方的任何一句开脱之言。
妫朔呈不耐烦的摆手打断道:“行了,行了,别在这给孤说这些糊弄之言,把该交代的事情同他说清楚,让他好好掂量掂量。”
“孤容许他在皇城内这一般大肆的翻腾寻找,若实在找不出些个蛛丝马迹,便要懂得适可而止。”
妫朔呈的语气不耐到了极点,秦仪方自然也不敢再替那人多解释些什么,“是陛下,臣会去与至无先生说清楚。”
“滚吧。”
妫朔呈不耐的按了按额头,秦仪方见状只得朝云嬷嬷的位置瞧了一眼,见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也微微松了口气。
见人离开,云嬷嬷才招手示意一旁端着食盒的宫人上前,将预备好的汤羹从食盒中取了出来,“陛下,这是御厨特制的赤豆重瞿羹,用些可驱寒养神,夜里也可睡得安稳些。”
妫朔呈闻言停止了揉按的动作,瞧着已经摆在了跟前的精致汤盅,闻着里头散发出的清甜香味,一直积压在心间的烦忧之事倒是被稍稍搁置。
“多谢阿嬷。”他的声音没什么别的情绪,像是习以为常的一声道谢,可云嬷嬷还是不由的一惊,就连神色里也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继而极力克制道:“陛下言重了,这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疏离,将关切的目光从妫朔呈的额间移开,就连原本靠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甚至隐隐的往后撤了撤脚步。
妫朔呈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连握住汤勺的手都不免顿了顿,可最终也只是默默按下了唇角的苦笑。
他舀了一勺羹汤递进口中,入口本该是香甜温热的甜汤,此时却一点也驱散不了口中的苦涩和周身的冷意。相反,那一丝丝的不断入侵到妫朔呈味蕾中的甜蜜,让他这个又苦又冷的人难以割舍。
直到一碗汤羹见了底,听着汤勺剐蹭盅底的声音,他才缓缓回了神。
“汤羹很甜。”
安静了许久的大殿忽的传出这么一句话,云嬷嬷知晓此时除了自己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接茬了,“是,御厨用了封藏了许久的蜜糖。”
又是这种波澜无惊的声音。
妫朔呈消化了嘴里的最后一丝甜味,忽而起身立在案前,“可是于苦中嗜甜是会成瘾的。”他侧目朝一旁规规矩矩的垂头立着的人看去,继续道:“阿嬷既不希望孤有所偏好,就不该在这种时候给孤端来甜羹。”
云嬷嬷从未想过眼前的这个九五之尊会这般直白的与自己对质,是以也从未想过应对的措辞,只好无比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陛下恕罪。”
“阿嬷,你明知道孤不会治你的罪。”妫朔呈的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失落,他嘲弄似的在大殿之中环视一圈,明明身处在一片金玉繁华之中,可偏偏叫他觉得无比的凄苦孤独。
比不得做皇子的幼时有亲长陪伴,也比不上以往在西北与众将一同拼搏的岁月。
可万人之上,本就是这样的空绝之地。
“孤突然能理解宦官一道为何可以在这皇城之中长存了。”他这话说的毫无征兆,云嬷嬷也不由的蜷紧了手指,不敢再去瞧他。
“近奸佞远贤臣,归根结底还是躲不开孤独二字。”妫朔呈不指望有人答他的话,自顾自道:“身居高位,为君为父,礼教规矩不可废厌;身为臣下,为臣为仆,自当忠君奉上,不可逾越礼制。”
“帝王可以有威却不可有情,可以任人唯贤但绝不能偏听偏信。”他忽而睁开眼睛,看着高高的穹顶,叹道:“这些道理是身为帝王的要义,孤省得了。”
云嬷嬷听着他的言语中逐渐冷下去的情绪,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对于他话中那些个矫枉过正的偏激之言也是一阵担忧。
可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她还是说不出口。
她有什么立场去指正一位帝王的言辞?就凭借她在帝王幼时的哺育之情吗?还是当初叛军围城时的拼命相护?可是这些不都是身为奴婢该做的事吗?
她受了皇家恩惠,受了德妃娘娘照拂,照顾保护小皇子是她本该的分内职责,凭什么用这些去试图挟恩图报?凭什么就用这些去对一个帝王指指点点?
不,这于理不合。
云嬷嬷彻底的偃旗息鼓,沉默的跪在原地。
事已至此,双方都没了再度纠缠下去的必要了。
“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