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各路偏师高歌猛进之时,来自荆湖方向的情报,送来了石山提防已久的消息:八月十三日,元军经过长期围困和激烈战斗,终于攻陷了徐宋政权的都城蕲水县。
从去年正月徐寿辉部将邹普胜、项普略等率大军渡江,掀起席卷湖广、江西、江浙的滔天巨浪算起,江南元军与徐宋大军之间的惨烈厮杀,已持续了整整一年半之久。
长期且惨烈的大战,早已让承担主要进攻任务的元军各部师老兵疲,军中上下都积郁着浓重的暴戾之气。
对于前线那些手握重兵的行省统帅而言,战后最快恢复士气、安抚部众的办法,几乎毫无悬念。
——那便是默许,甚至纵容麾下士卒在徐宋内核局域进行大规模的屠城与劫掠,以此作为犒赏,让士兵们积累的压抑和兽性得以彻底发泄,并削弱这些地区百姓再次作乱的潜力。
但军队一旦放纵劫掠,必然会陷入组织涣散、军纪废弛的混乱状态,短期内难以重新集结投入新的战斗。而徐宋政权内核控制区民生、经济也将因此遭受毁灭性打击,社会结构濒临崩溃。
这无疑会极大地增加元军后续清剿徐宋残部、重建地方基层组织、恢复社会秩序的难度。以蒙元朝廷深入骨髓的腐朽和低下的行政效率,没有三五年时间,别想彻底稳定这些饱经揉躏的地区。
即便只考虑眼前,元军在剿灭徐宋主力后,想要立刻挥师东进攻打红旗营,也绝非易事。
参与围剿徐宋政权的元军成分很复杂,来自四川、陕西、河南、江西等多个行省,还夹杂着大量的地方地主武装和降兵。
这些行省自身也是有一大摊子烂事,内部叛乱、民变此起彼伏,各路统兵将帅归心似箭,都盼着尽快撤军回防,平定本行省境内的动乱。
而石山的发展战略与徐寿辉四处点火、全面开花的模式也不同。
他起兵后的战略目标明确而集中,主要夺占的是淮南行省和江浙行省的部分内核局域,并未触及其他行省的根本利益。
对于四川、陕西、江西、河南等行省元军而言,红旗营的威胁还远得很,让他们出兵协助江浙行省剿贼的意愿和积极性,必然大打折扣。
更重要的是元廷在荆湖前线,缺乏具有足够威望和魄力的重臣统一指挥、协调各方。
各路兵马隶属不同行省,各有算盘,想要让他们在战后迅速集成起来,形成指向红旗营的铁拳,其间需要多少扯皮、妥协、利益交换?其效率之低下,可以想见。
尽管如此,石山也绝不会将自身安危寄托于敌人的低效与内耗之上。
无论是为了稳固新占领区,尽快消化吸收,将其转化为坚实的战争潜力,还是未雨绸缪,积极备战,迎接迟早会到来的大规模战争,他都不能等到元军真正大举东进之后,再被动地调整战略。
接到荆湖军情的当日,石山就召集麾下诸将研究战局。
杭州,红旗营元帅行辕。
作战室内气氛凝重,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红旗营控制区及周边地形舆图,山川河流、城池关隘,一目了然。各卫都指挥使齐聚一堂,目光都聚焦在地图前。
军令司作战参军赵庸手持一根细长的竹鞭,指向舆图上蕲州路的位置,向众人介绍最新态势:
“七日前,元军攻破徐宋都城蕲水,根据元军大规模兵力集结调动规律,军令司研判,预计最快在九月中旬前后,元廷可能从荆湖方向抽调规模超过二十万的大军,对我军控制区发起进攻。”
赵庸的推断,更多是基于纯粹的军事逻辑和线性推演,难免会高估元廷那臃肿的官僚体系的动员效率和各方势力的协作速度。
石山对此判断有所保留,他深知元廷内部的重重矛盾与掣肘,并不认为元军能如此“高效”地开启另一场大战。
但料敌从宽,他并未点破赵庸的预估,而是将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沉声开口道:
“局势便是如此。都说说看,我军接下来该如何行止?”
众将皆知石元帅用兵向来稳健,谋定而后动。
此前自苏州南下,宁愿冒一定风险,大量使用归附的降兵和地方豪强武装充实战线,也要在江北老巢留下足额四个卫的战兵(未计徐州红巾军诸部),
在应天府内核区及周边驻扎两个卫以及花云、韩成两部,本就是为了应对各方可能的反扑,尤其是来自荆湖方向的威胁。
如何应对徐宋复灭后元军主力的潜在兵锋,想来元帅心中早已有了通盘考量,此刻发问,更多是在考校在场诸将的战略眼光,激发众人思考。
“末将先说下自己的浅见。”
擎日右卫都指挥使李喜喜的资历,在场众人中相对较浅,率先发言,既是为会议暖场,也是表明态度。他起身抱拳,走到地图前,接过竹鞭,划过红旗营在江南新占领的大片局域,道:
“元帅率我军主力渡江以来,短短数月时间,便连克太平、应天、镇江、常州、苏州、松江、嘉兴、湖州、杭州等九府数十州县,拓地千里。
但苏州以南各府县,我军入驻未久,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