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治理黄河、汴渠,修筑千里河堤,竟使黄河此后近千年无大改道,堪称奇迹。反观当今蒙元,其疆域之广袤,人口之众多,都远胜东汉,其国力本应远超汉世。
然其治理黄河,非但未能惠民,反而致天下汹汹。”
说到这里,孙炎稍作停顿,观察了石山的反应,才抛出自己的内核结论:
“蒙元以异族入主中原,歧视我汉家儿郎,固然是天下大乱的重要诱因,却非最根本症结。蒙元立国已六十馀载,在其治理黄河之前,境内虽常有小规模叛乱,论数量和强度却未超出历朝同期。
其空有万里疆域和亿万百姓,而朝廷权威不振,号令不行于地方,豪强坐大,国力衰微,无法有效统合举国之力办大事,此‘国力虚耗’与‘组织无能’之弊,方是动摇其国本的根源!”
说完这番“政治不正确”的言论,孙炎不禁有些紧张地看着石山,手心微微冒汗。
他这是兵行险着。毕竟,红旗营高举“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旗帜,民族矛盾是最鲜明,最直接的号召。
孙炎此刻却试图论证蒙元大乱的根本原因并非简单的“异族统治”,而是其国家治理能力的系统性失败,这无异于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反元起义的民族正义性,冒着不小的风险。
不过,他敢这么说,也是基于对石山过往施政方针的深入研究。
他敏锐察觉到石元帅的关注点,似乎更侧重于社会阶层的斗争(如抑制豪强、均平赋役),以及对国家整体组织力和资源调配能力的重塑,其思考深度似乎超越了单纯的蒙汉斗争范畴。
孙炎赌的就是石山需要更深层次的理论,来指导未来的政权建设,而不仅仅满足驱逐胡虏。
没办法,谁叫他既无功名,又有残疾,而石元帅根基已固,早有成熟的治政班底,若不剑走偏锋,只靠“得士绅而得天下”之类的老套说辞,如何能博得元帅的信重?
其实,从孙炎说出“元政之失,首在宽纵”这句话,石山就大致把握住了他想表达的方向。
而这,也确实是石山想要的理论。革除元朝积弊,建设一个新政权,不能只靠煽动民族对立情绪和反复兴大狱,必须有更清淅、更深刻的指导思想来支撑系统的社会改革。
虽然红旗营尚未建国,不宜现在就公然提出“元政失于宽纵”这等可能会吓跑许多中间派甚至自己阵营内部分人的“暴论”。
但孙炎能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还敢冒着被天下士绅口诛笔伐的风险向自己进言,这份见识和勇气,在石山看来已是极为难能可贵。
“说得好!鞭辟入里!”
石山眼中露出赞赏之色,颔首赞道:
“伯融此言,深得我心。国家财赋,取之于民,用之于关乎国计民生的公共事务。国防戍边、朝廷运转、赈济灾荒、兴修水利、创办学校、修筑道路、普及医疗等等,无不需要强大的财力物力支撑。
欲办好这些大事,就必须革除蒙元这种号令不行、纲纪废弛、豪强分割国力的弊病!
伯融既见于此,对于未来施政,可有更为具体的方略构思?”
“公共事务”这个词虽略显新颖,但其含义不难理解。在孙炎的传统观念里,政权的首要任务自然是维系自身的存在,公共事务更多是维稳基础上的顺带之举,或者说是妆点“仁政”的体现。
就如同士绅理论上也有关心乡梓,参与地方公共事务的责任,但其前提是维护其自身的超然地位和社会结构稳定。不过,这种大实话此刻自然不能宣之于口。
他略一思索,答道:
“在下以为,元帅当前正处于夺取天下的关键时期,一切策略自当以争取人心为要。蒙元近年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民间实则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红旗营所到之处,推行‘正税免捐’,此举有力减轻了士绅与百姓的负担,大得人心。若能持之以恒,假以时日,收取天下民心并非难事。”
天下大乱之际,生存与安全是百姓的第一须求。红旗营不仅能提供乱世中最宝贵的秩序和安全,还能适当减轻赋税负担,自然能赢得广泛拥护。
石山见孙炎献策虽然比较激进,具体施政建议上却显得稳重而务实,心中更加欣喜,肯定道:
“这是自然!‘正税免捐’,安抚百姓,乃红旗营既定之策,绝不会动摇,必当坚持下去!”
孙炎毕竟没有从政经验,对于如何具体治理国家,所能给出的建议相对还是比较空泛。
但他深知士绅阶层之所以难以治理,在于其掌握了土地财富、人力(依附宗族的大量平民)和话语权(文化权威)这三大优势。
后两者因涉及宗族根基,短期内难以触动,但从土地财富入手,清理多年积累的田赋积弊,不仅符合历代“依法治赋”的旧制,也能快速见效,彰显新政权的权威。他接着建议道:
“蒙元吏治败坏,地方官绅勾结,豪强大多隐田转税,使小民不堪重负。若能下大决心清理隐田,均平赋役,必能做到‘民不增赋而国用足’。只是,”
他话锋一转,强调其中的难点,道:
“办理此事,首重人才。须有精通钱粮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