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看到卞元亨只身跳下快船,面对三十多个凶神恶煞的元兵,惊得一身冷汗,下意识就想冲回船舱去喊因晕船正在休息的花云来助战。
可仅仅看了几息之后,他便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再也挪不开目光。
如果说花云的战斗风格是雷霆万钧、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着劈山裂石的气势,枪枪见血、刀刀入肉的暴烈美学;
那么卞元亨的战斗,则如同最高明的绣娘在飞针走线,又似技艺绝伦的舞者在方寸之地演绎生死之舞,他对力量的掌控,对时机的把握,对身体每一寸肌肉的运用,已然达到了妙至毫巅的境界。
只见他:
或以手中短刀看似随意地一格,便将刺来的短矛引偏,刀锋顺势沿着矛杆滑下,精准地抹过对手的脖颈,却又在鲜血即将喷溅的刹那,旋身起腿,一记凌厉的侧踹,将敌人如同破麻袋般踹入江中。
或似背后长眼,在两名元兵同时扑来的瞬间,突然一个撤步旋身,手肘如同毒龙出洞,带着沉闷的撞击声,狠狠砸在身后偷袭者的下腭上,骨骼碎裂声清淅可闻,偷袭者哼都没哼一声便仰面栽倒。
卞元亨动作不停,手中短刀顺势划过一道冷冽的弧光,另一名扑到近前的元兵咽喉处顿时绽开一朵血花。而他,已经转到另一个方向。
他的动作飘逸、灵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白衫飘飞,竟真的片尘不染,滴血未沾。
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出手都简洁致命。
这不是野蛮的搏杀,更象是一场精心编排,却又招招索命的死亡之舞。
周闻道看得目眩神驰,恍惚间,他想起了古籍中记载的公孙大娘剑器舞“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绝世风采,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就在周闻道沉浸在这惊心动魄又充满艺术感的杀戮景象中时,快船上的战斗已然接近尾声。
元兵终究不是不知恐惧的傀儡,短短十几个呼吸间,就有超过十名同伴以各种凄惨的方式毙命于那白衣杀神之手,而对方身上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溅上!这哪里是他们能抗衡的存在?
“爷爷饶命啊!”
“俺们投降!投降了!”
“俺们就是混口饭吃的小兵,求爷爷饶命啊!”
残馀的十来个元兵彻底崩溃,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如同捣蒜般磕头求饶,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咄!
卞元亨将手中那把沾染了数人鲜血的短刀随手一掷,短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钉在跪地元兵面前的甲板上,令人震惊的是,刀身竟齐根没入船板之中,只留下刀柄在外。
这恐怖的力量和精准的控制,惊得众元兵目定口呆,连磕头都忘了。
“起来!”
卞元亨声音平淡,听在众元兵耳中,却是丝毫不敢抗拒的命令。
“拿起桨,调头,向北岸划!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元兵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手忙脚乱地抓起船浆,奋力调转船头,朝着北岸红旗营水师的方向拼命划去。
卞元亨则负手立于船头,白衣胜雪,江风吹拂着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宛如画中仙人。
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杀戮,仿佛从未发生过。
不多时,北面四条红旗营的快艇便如飞鱼般快速划来。
当头那条小船的船头,站着一名身材精悍,目光锐利如鹰的青年将领。
他亲眼目睹了卞元亨神乎其技的箭术和那飘逸绝伦的船上搏杀,心中震撼不已,此刻隔着十几丈远,便朝着卞元亨抱拳,朗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豪爽与钦佩:
“哈哈哈!这位好汉,好身手!好箭法!好胆魄!俺廖永忠今日算是开了大眼界,佩服!佩服得紧啊!敢问好汉高姓大名?”
石元帅出征徐州前,考虑到元军对和州、无为等沿江要地的频繁袭扰,特意调遣部分水师精锐南下加强防御,廖永忠便是那时奉命率部来到和州。
因其麾下船小兵少,难以正面抗衡元军水军主力,一直隐伏在三岔河内,伺机而动。
今日侦知元军再次登陆袭扰,他果断率部出击,成功突袭并摧毁了元军的运兵船队,却被这艘速度极快的哨船走脱。
廖永忠深知此船若逃回报信,泄露水师已进驻和州的消息,后患无穷,故而率队紧追不舍。
眼看快船浆帆并用,速度远超己方小船,追之不及,正心急如焚之际,卞元亨如同神兵天降,一箭断缆,单人夺船,替他解决了心腹大患!
红旗营水师中不乏好手,都指挥使徐达更是技压群雄。
廖永忠自认也是见过世面的,但今日见了卞元亨这一身白衫,杀人于谈笑间,片血不沾身的绝世风采,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顿生结交之心。
卞元亨本就有意在水师将士面前展露身手,以便在红旗营中扬名立足,闻言朗声回道:
“盐城卞元亨!”声音清越,穿透江风。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可能显得过于冷傲,不利于日后与这些袍泽相处,便也抱拳回礼,语气转为温和亲近:
“敢问对面,可是咱们红旗营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