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县委大楼的深夜,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走廊里的声控灯早已熄灭,只有应急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的光,映着墙面斑驳的标语——“为人民服务”五个红色大字,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庄重。三楼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却还亮着一盏灯,暖黄的光线从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在走廊的地砖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林雪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椅背很高,衬得她的身影有些单薄。桌上摊着几份文件,是白天没处理完的乡村振兴报告,旁边放着一个白瓷茶杯,茶水早就凉了,杯底沉着几片干瘪的茶叶。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文件上,而是盯着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物件——一个黑色的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块,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装饰,实则是雷杰托人送来的加密存储器。
存储器旁边,压着一张折叠的信纸,是雷杰的笔迹,刚劲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却只写了寥寥几行:“林书记,内附风岭镇矿山利益输送及关联人员佐证,涉及层级较深,需绝对保密。密码:20240512。雷杰。”
送东西来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快递员的制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说话声音很低:“林书记,这是一位姓雷的先生托我转交的,他说您一看就知道。”林雪接过时,能感觉到年轻人的手在轻微发抖,显然知道这件事的分量。她刚想问更多,年轻人已经转身快步离开,脚步急促,像是怕被人撞见。
此刻,办公室里只有空调的“嗡嗡”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林雪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那个金属存储器,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的一条缝——县城的夜景尽收眼底,主干道上的路灯连成一条金色的线,远处的“天霸实业”大厦灯火通明,顶层的霓虹灯牌在夜色里格外刺眼,像一块镶嵌在县城中心的黑色宝石,透着说不出的张扬。
她知道雷杰的性格,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用这种隐秘的方式送证据。之前在风岭镇的人事任命上,她力排众议提拔雷杰,就是看中他身上的那股正气和韧劲,现在看来,她没选错人。但这份证据,到底藏着多大的秘密?林雪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她走回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的私人电脑,从未连接过县委的内部网络,甚至很少带出办公室,是她用来处理一些敏感信息的“安全设备”。她将存储器插进USB接口,电脑屏幕上弹出提示:“请输入密码”。
指尖在键盘上敲击,“20240512”——这个日期,她记得很清楚,是雷杰刚到风岭镇报到的日子。密码正确,存储器里的文件很快显示出来:一个加密压缩包,命名为“风岭证据”。
解压的过程中,林雪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渐渐沁出了汗。压缩包打开,里面有三个文件夹:“账目扫描件”“音频文件”“证人信息”。她先点开“账目扫描件”,里面是几十张高清的PDF文件,每张都是兴盛矿业的财务凭证。
第一张是2021年的“环境协调费”支出单,金额50万元,收款方是“宏远咨询有限公司”——林雪立刻想起,这家公司是天霸实业的空壳公司,之前信访局收到过举报,说它专门用来洗钱。支出单的备注栏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转马小军账户10万”。
“马小军”——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林雪的记忆。她立刻从文件柜里翻出一份旧档案,是去年县纪委对“小贷公司违规放贷”的初步调查,里面提到,马小军是县公安局副局长马文斌的小舅子,在县城开了一家典当行,实际上是天霸小贷公司的“催收点”。
林雪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指尖微微发抖。她继续往下翻,第二张是2022年的“资源管理费”,金额80万元,收款方还是宏远咨询,备注栏写着“马局安排”;第三张是2023年的“基础设施赞助款”,60万元,收款方是“兴盛建材”——又是天霸系的公司,备注栏里赫然写着“用于马局新房装修”。
一张张看下去,林雪的脸色越来越沉。这些账目,像一条清晰的锁链,将刘富贵、马文斌、赵天霸紧紧绑在了一起——刘富贵通过空壳公司,将风岭镇的财政资金、矿山利润,以“协调费”“管理费”的名义,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马文斌和赵天霸,而马文斌则利用职权,为他们提供保护,打压举报者,掩盖违法行为。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音频文件”。文件只有三分四十二秒,开头是嘈杂的酒杯碰撞声和男人的哄笑声,接着,刘富贵那熟悉的公鸭嗓响了起来,带着浓浓的醉意:“……你们以为老子的矿能开这么久?靠的是赵爷!但光有赵爷不够,县局的马局,是咱们自己人!上次那笔机械厂的安置款,300万,就是马局让他小舅子转出来的,转到天霸的房地产公司,没人敢查!”
“马局真这么厉害?”有人问。
“那当然!”刘富贵的声音带着炫耀,“上次有人举报老子偷税漏税,材料刚到县局,马局就给我打电话,说‘小事,我压下去了’。有他在,咱们在凌源就是王法!就算杀个人,也能给你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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