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的旧卷宗?”珠帘之后,陈定澜精致如画的凤眸微微一亮,她蛾眉轻挑,面上成竹在胸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谢小将军且说一说你的猜测。”
谢长缨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臣也只是细细回想了一番苏寺卿以往的行迹,发觉他在王肃帐下任职时,曾短暂地接触过荆州的旧卷宗勘定誊抄事宜。而据白将军及另一些荆州地方的官员将领回忆,州府中有数年的卷宗皆因为州郡内乱不断而记录得潦草,那时王肃主持修订,大约是想辨明其中收支。”
“谢小将军如何断定,并非是王肃有意遮掩自己的贪墨?”
“臣最初也这么想,并且询问过苏寺卿在勘定卷宗时的所见。”
“他如何说?”
“据他的回忆与粗略的计算,卷宗中的异常大多出现在八九年前,甚至是十余年前,而王肃是七年前竟陵钟氏贪墨案发时方才调任荆州,这之后府库的支出虽仍有异常,却也收敛了很多。故而王肃不会是因遮掩自家丑事而主持此事,但若不是为了遮掩的话,臣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另一个最有可能的真相。”谢长缨顿了顿,而后缓缓道,“王肃在这些卷宗中捉住了什么人的把柄,但因为记录混乱而不得不重新修订。不过,这也只是臣的一己之见,若想验证,或许还需查一查当年参与此事的官员们如今下落如何。”
陈定澜轻轻地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端详了一番谢长缨此刻的神情与举止,方才不乏威严地含笑开口:“孤已查过,昔年参与卷宗修订的州府官员,除了苏寺卿,都死了——或是参与谋逆被诛杀,或是因疾病和意外死于贬谪之地。”
谢长缨心中了然,却仍旧做足的应有的惊讶模样,在初听得此言的一瞬愕然地一抬头,随即重又守礼地低下头去:“太后殿下远见卓识非常人可比,倒是臣班门弄斧了。”
陈定澜固然喜欢聪明人,但若是显得太过聪明甚至风头盖过了她,终归不会是好事。
“不过,谢小将军能够察觉出这些,倒也绝非泛泛之辈,不必自谦。”陈定澜闲饮了一口茶润喉,而后方才继续问道,“如此说来,襄阳守军是因粮草无以为继,而敌军围困不退,方才出了议和之策?”
“……是,几位都不敢用西藩二镇的得失冒险,至于襄阳以北的土地,终归还是有机会收复的。”
“好,那么谢小将军便再与孤说一说,议和前后,那几位定下的计策吧。”
——
“无稽之谈!苏寺卿为何便觉得,凭借你所知的东西,便当真值得一个权势财富均十分了得的世家用这等方式穷追猛打?更何况,所谓的江陵旧卷宗也未必便有你声称的那么重要。”精瘦官吏听罢苏敬则方才的一番问答,心下只觉荒唐,不免又一次扬声道,“我还是需要警告您,这不是儿戏,是——”
“好了,你急什么?”主审官吏瞥了他一眼,立时打断了对方的话语。
一旁的中年官吏亦是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轻叹一声,却仍旧并不多言。
而主审官吏在牢房安静下来后,便又看向了苏敬则,继续问道:“那么接下来,该问的便是与议和相关之事。开沔水闸门水淹敌军的计策,是苏寺卿想到的么?”
“这计策并不算复杂,或许军中很多将领都能想到,但却并不好推行。而我不过是起草了公文,并说服白将军应允罢了。”
中年官吏若有所思地补充道:“若是这么说,苏寺卿仍旧可算是此事的主谋。”
“……不错。”
主审官吏微微颔首,示意令史记下这番对话,而后问道:“那么,议和当日的种种行动,也是苏寺卿的谋划?”
“您可否说得再具体一些?”
“便是议和当日,守军与左日逐王的交锋。”
“我并不能预判左日逐王的行军路线。不过,从某种角度来说,您的陈述并不算错。”
“请苏寺卿详细解释。”
“这是能够有效威胁白崧并令他接受议和的一个重要条件,我们不得不做。”
中年官吏神色微微一凛:“苏寺卿方才说的是……威胁他接受议和?”
苏敬则颔首:“是。”
主审官吏若有所思:“请苏寺卿详细说明。”
“其中的道理说来也并不算难以理解——一味的忍耐退让换不到敌人退兵,但生死存亡的威胁和足够的利益能。”苏敬则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做了这样的解释,而后停顿片刻,方才补充道,“他们已领教过水淹三军的代价,不敢再冒险强攻河堤。而正如我先前所说,伪帝发兵南侵的目的是转移矛盾排除异己,故而左日逐王必须死。如此一来,白崧完成了任务,也已得到了土地,自然不必再损兵折将地南行。”
精瘦官吏闻言便露出了看异类似的眼神,而中年官吏始终漠然。
主审官吏颔首:“看来苏寺卿也的确是割地和谈的主谋。对此,你有什么辩解?”
苏敬则神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