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战事告捷的消息在次日便传入了秣陵,而或许是因陆路难求速战、海路突袭失败,昭国的青州军将领们在徐州地界劫掠过一番物资后,便也在数日后就此回师北上,不再纠缠。
故而两日后的朝会之上,新帝与太后在一应礼节过后,自是当先召见了荀峤,命其详细陈明此战得失。荀峤在分门别类汇报过各地的战果与府库损失后,又道:“臣以为,此次贼寇突袭徐州,当是为粮草补给而来。然而若是自青州港绕袭京口的数千部众得逞,又或是若贼寇有数倍于此的楼船水师,则我大宁国之东门便有若虚设,将为社稷之大患。”
陈定澜笑了笑:“荀将军此言有理,只是孤尚有一事不明。”
“太后殿下请说。”
“贼寇既是自海上绕过扶海洲入江,为何沿途的吴郡与毗陵郡未有示警?荀将军可曾查明,此事是否是两地官兵有失?”
荀峤斟酌片刻,拱手答道:“太后殿下,此事恐怕并非两郡官兵之过。”
“何解?”
“臣着人向京口询问过此事详情,并仔细勘探过那一艘被击沉的楼船。此船并不如江南水师中的楼船一般高大,除却甲板上的风灯外,船舱内的灯火均被木板隔绝。且那日本为残月,江海之上有夜雾,加之扬子江在京口浮玉山以东汇入东海,水面浩浩近百里,两岸守军的确极难察觉敌人的踪迹。”
陈定澜微微颔首:“如此看来,这三吴之地的驻军,却是不足以完全防住海上的贼人了。不过既然说到了京口,此处的战况,又究竟是如何?”
“殿下,京口一战是由中垒将军麾下之人部署,故而臣并不十分了解。”
陈定澜听得此言,自是看向了群臣之中垂首而立的谢长缨:“如此,便由谢将军说说,为何想到了向京口派出人手?”
“是。”谢长缨依言出列上前,徐徐道,“贼寇突袭江北的消息传来之时,臣听闻伪帝派去戍守青州的是中朝的乐平郡侯。此人颇有智计,臣担心他意不在劫掠,而在青州港乘船南下又极为便捷,便先行着人去京口组织百姓仔细盯梢。只是不曾想,臣还不及向陛下申请调兵,京口之事便已了结。”
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这两日战事了结,臣也已依照旧例,将应战人员及战况悉数报入五兵部。”
“原是如此。”陈定澜若有所思似的沉吟了一会儿,便含笑说道,“二位将军自荆州战事起便屡有战功,故而今日孤也少不得要问一问二位,日后打算如何应对此类突袭?”
谢长缨心知自己资历尚浅,若贸然开口势必引人不满,便将眼帘垂得更低了些,静候荀峤发话。而荀峤听得陈定澜如此开口,亦是觉得若此情此景之下不顾百官、应声直言,便多少显得有些目中无人。他思忖良久,方才恭恭敬敬地向陈定澜行礼道:“殿下,兹事体大,臣亦不能妄言,不妨便与诸公商议一番,看有何良策。”
“甚好。”陈定澜不置可否地微笑着,扫视一番殿中重臣,“诸卿自可畅所欲言。”
殿中重臣齐齐躬身行礼,应声道:“是。”
因此事与三吴之地的安危息息相关,故而最先出列直言的,便是出身吴郡显贵世家的张鸣:“殿下,臣以为既是晋陵一带防守薄弱,便自当调兵镇守、或是就地征召新兵,不知荀将军究竟是因何而不能决断?”
此言既出,吴郡顾、陆、朱三家的朝臣亦是纷纷附议,朝廷谏言在京口布防。而赵雍却是不紧不慢地捻了捻长髯,叹道:“诸公的提议诚然是好,只是试问如今当从何处、调多少兵力镇守京口?自王肃两番作乱后,荆、扬二州均是将卒疲敝,能够独挑大梁镇住一方的将军亦是各在其位无从调动,更不必说这两战耗去了多少内帑,还能否在保障各州郡的民生之外再迅速养起一支新兵。臣以为,荀将军所担忧之事,大约便在此处。”
他这番话自然并非无凭无据,众臣听得此中难处,一时也大多缄默着沉思起来。度支尚书桓修见此情形,便也不得不轻叹一声,上前行礼道:“诚如右仆射所言,去岁江州地动,加之屡有战乱,而今年的赋税却还不曾收上,故而如今的内帑的确不足以完全支撑又一笔庞大的军费。”
陈定澜听过殿中众臣的陈词后,径自沉吟了片刻,向桓修问道:“不知如今国库中能够额外拨出的钱粮,能有多少?”
桓修思索良久,道:“保守算来,未必足以供养万人。”
到得此时,谢长缨方才上前一步,道:“太后殿下,臣以为此战虽未落败,但青州的萧望之不难由返航的楼船士兵之口推断出京口的防卫空虚,当此之时,不得不在京口设立驻军。但需要拨入军中的钱粮,却仍有俭省分流之法。”
“谢将军且细说。”
谢长缨暗暗地深吸一口气,乘着此时大多朝臣皆有唇亡齿寒之忧,将前几日反复推演的方案徐徐道来:“此前都水台与少府已在京口疏浚水渠、开垦山田,而京口一带的流民大多怀故土之思,有意退敌报国,也正因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