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也不该有所谓的弟子。那意味着麻烦、牵绊、以及不必要的软肋。
暮成雪却并未因这冷拒而有丝毫动摇,依旧跪得笔直,抬起头,目光直视莫宁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先生虽未允师徒之名,却有授艺之实。若非先生昔日残酷锤炼,步步紧逼,成雪早已死在途中,绝无今日手刃仇敌、见证新生的可能。我所求,并非离开暮家,亦非窥探司内秘辛。”她声音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只求一个名分,一个得以继续遵循先生教导、于暮家苦修时亦能明心见性的凭证。先生之道,于绝境中磨砺意志,于死寂中洞察真实,正是成雪此生追寻之路。”
她的话语,揭开了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之前的残酷训练,虽无师徒之名,早有师徒之实。她所求,不过是将这实,落在一个名上,以此锚定自己的道心与前路。
场面一时僵持,风雪似乎都变小了,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暮红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莫宁身侧,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像冰雪中悄然绽放的红莲,带着一种柔韧却难以忽视的力量:“莫宁,成雪她并非一时冲动。你我所授,虽非系统门规,却实打实地重塑了她。她既愿承此道,于暮家修行中延续你的印记,对你而言,并非损失。阴诏司超然物外,然北域经此大变,留一线清晰香火,多一双能洞察此间真实的眼睛,未必是坏事。”她顿了顿,看向莫宁,眼神意味深长,“更何况,她之心性,你已亲手锤炼过,总好过将来那些不知根底、妄图窥探之辈。一个记名名分,于你并无束缚,于她,却是心之所安。”
碧蘅立刻接口,表情真挚得毫无破绽,话语如同精心编织的锦缎:“红姐姐此言真是鞭辟入里!小莫宁啊,你看这丫头,历经大劫,道心剔透,更是与你有着共抗强敌的生死情谊,这份缘法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她又不需你日日带在身边教导,只需挂个名头,让她有个念想,将来修行遇上瓶颈,或许还能凭着这名分得你一两句点拨,这可是惠而不费的美事啊!我碧蘅以丹道之心起誓,此乃双赢之局,绝无半字虚言!”她的话语甜蜜而夸张,真假掺半,却总能挠到痒处。
夕青调息完毕,睁开眼,看了看跪地姿态决然的暮成雪,又看向面色冷硬的莫宁,以她一贯实事求是的口吻说道:“从实际效果分析,你之前的训练方式对她有效。她提出保留现有距离,仅确立名分,不影响你的行动自由。此举可巩固训练成果,降低她未来修行走岔的概率。情感角度我无法判断,但从效率最大化角度,同意她的请求是合理选择。”
莫宁沉默着,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落在暮成雪身上,她眼神中的执拗与清醒,与他记忆中那个在绝境中一次次爬起来的女子重叠。他又瞥了一眼暮红,后者温和的目光里带着罕见的、清晰的请托之意。耳边是碧蘅那真假难辨的蛊惑和夕青冰冷的数据分析。
他厌恶麻烦,抗拒牵绊,这是深入骨髓的习惯。
但……
北域的风吹动他漆黑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无数魂灵在低语。他想起戏诏官那玩味看戏的眼神,想起冥渊那非人训练中暗藏的、让他得以存活至今的冰冷“实用主义”。或许,暮红说得对,一个与他有深刻联系、扎根于北域暮家、且经过他亲手“打磨”的棋子,在某些时候,或许能派上用场。更何况,她的坚持,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冥渊那套“有效便是真理”的残酷准则的另一种印证。
良久,在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在暮成雪依旧挺直的脊背和周围或明或暗的注视下,莫宁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冽得能冻结火焰,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阴诏司,没有跪拜之礼。”他看着暮成雪,话语如同冰锥,“你愿如何想,是你之事。他日若遇修行之惑,可来问。答与不答,在我。若堕了吾道名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寒的厉芒,“我亲手废了你。”
说罢,他不再看她,转身,黑袍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向着废墟之外走去。复命之时已至。
暮成雪愣了一瞬,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璀璨光彩。她对着莫宁即将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极其郑重地,以额触地,叩首一次。
“谢先生!弟子谨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巨大的认可与激动。
她迅速起身,冰雪从她膝上簌簌落下。她看向两位姐姐,暮华菁与暮剑心远远望着,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与一丝释然的颔首。暮成雪重重点头,目光坚定,表明心迹已了,此后她将留在暮家,以新的身份与心境,踏上修行之路。
暮红看着莫宁离去的方向,又看看留在原地的暮成雪,微微笑了笑,温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碧蘅眨眨眼,掩口轻笑:“哎呀呀,真是别开生面的收徒大典呢,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对吧?”
夕青淡淡总结:“他默认了。以他的方式。”
风雪更急,彻底吞没了那抹孤绝的黑色身影,也模糊了废墟之上新的故事与旧的伤痕。北域的未来,与阴诏司的阴影,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再次交织。而暮成雪的跪拜,如同一枚冰冷的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