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沉猛,惊刃只觉掌中长剑颤了颤,耳旁响起一道极细的声响。
她眼底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感受着,颤意自剑脊一路窜入掌心。
明亮刃面上,蓦地出现一道裂痕,而后,裂痕如蛛网般一层层扩散,横断刀身。
“嚓——”
一声脆响。
剑身自中间崩断,碎片炸散,半截剑身脱手飞出,嗡鸣着钉入数丈外的树干。
只余半柄残骨,仍死死握在她掌中。
惊刃呼吸停了一滞。
身侧又有双匪扑来,她果断俯身,横扫一腿将一人撂倒,又抬臂硬接另一人的刺击。
这是主子赐予她的剑,惊刃不敢让它再断一次,哪怕是仅余的一半。
于是刀锋砍入手臂,殷红迸溅。
袖边被鲜血浸透,深可见骨,惊刃面无表情,猛地反手一肘,将来敌震开半步,踢出一脚将其撞入树干。
下一瞬,身后寒意袭来。
耳畔风声乍起,一个身形瘦敏的匪徒已然逼近身侧,狞笑着挥刀砍来。
惊刃呼吸绷紧,一息间思考了良多计策,最终只能偏开要害,让刀砍在并不致命的肩胛上。
“铮”一声轻响。
刀刃没有如预想般没入血肉,而是稳稳地,卡在一柄银白扇骨之间。
敌人虎口迸血,被震得连退三步。
玉流苏柔柔摇晃,流转生光。扇上墨梅舒展,寥寥几笔,风流自在。
长发拂过她面侧,耳旁传来极轻的,散落的一声叹:“怎么不喊我?”
惊刃仰头望去,
恰好对方也低头看她。
柳染堤一身白衣,青丝垂肩,她踩着一片飘零的叶,于阴暗的林中,如一轮高悬于天,清冷皎然的明月。
“躲着点血。”她道。
忽有一阵山风卷过,鸟雀惊起,枝叶纷飞间,日光倾泻而下。
幽暗的深林被掀开一角,于她瞳孔之中,倒映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银光。
惊刃呼吸一顿。
她这才知晓,柳染堤为何要在无字诏中,买下如此之多的银丝。
银丝缠绕枝桠,织成杀人的网,蛰伏于阴影之中,此刻一照日光,方才显露出一线踪迹。
柳染堤掂着线,向后一扯。
银线微颤,一声未响,七八个匪徒瞬间头颅离体,接连落地,铺了一地狼藉。
惊刃面颊上溅到些许湿润。她抬手一拭,指腹一片殷红,仍旧温热。
“呼。”柳染堤打了个哈欠。
她踹开一把落在脚旁的短刀,越过几具尸体,向着惊刃走来。
柳染堤才被喧闹声扰醒,眼角尚带一丝未褪的倦意,含糊道:“小刺客,你……”
剩余的话停在两人之间。
惊刃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紧紧地握着,那一柄断成两节的旧剑。
她的手腕直发抖,骨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柄剑又旧又破,不锋利,也不值几两银子,剑锋布满细痕,柄缠脱落,早就不好用了。
同僚苦心劝过她多次,让她换把剑。惊刃摇摇头,一直没换。
她仗着自己武功高、出手极稳,从未真正全力劈刺,一直小心翼翼地将它用到了现在。
可它终究还是断了。不是折在谁的神兵利器下,也不是败于什么盖世高手,仅是被一柄粗制砍刀轻易斩断。
……像个不好笑的笑话一样。
柳染堤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惊刃不解。
柳染堤没再说话,她走过去,避开手臂处的伤口,将惊刃慢慢扶起来。
她问道:“你武功恢复得如何?”
“两成左右。”惊刃道。
“这样,”柳染堤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驾车人,“我去带她下山,你在这等我片刻。”
惊刃点点头。
柳染堤转身而去,在驾车人身前俯下。妇人还没喘过气来,转眼颈部便贴上一枚银针。
“银两不会少,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该说,”谪仙般的美人微笑着,“我会与你细细讲来。”
驾车人:“……”
柳染堤瞧着身形纤瘦,竟轻巧地将足有两倍于己的妇人扛在肩上,足尖一点,倏忽不见。
落叶满地,林间只余寂静。
惊刃简单处理了手臂伤口,蹲下身去拾起草丛中散落的剑刃残片。
一片,两片。
在拾到第十片时,第十一片被另外一双手所拾起,而后轻轻递到惊刃面前。
“给你。”柳染堤道。
几片残刃躺在她掌心,泛着一点碎光。
惊刃将其一并收进刀鞘,柳染堤便蹲在身旁,安静地看着她。
林间风声又起,碎刃填满鞘中,晃动间“哗啦”作响,杂乱而沉重。
惊刃垂眸,望着刀鞘出神。
脸颊忽地被一双手捧起,柔软细腻,掌心微烫,是一双漂亮的,姑娘家的手。
柳染堤凑得很近,长睫几乎要触到她鼻尖,道:“别难过啦。”
“难过?”
惊刃微怔片刻:“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