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教坊的乐人?
眼见大夫神色自若,一脸正经,背着药箱,走到了门口,碰上东方姐姐,便领着他出门了。
这时,崔婳听见竹青沾开口说话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这是什么病,还、还能治好么?脑子有没…坏掉?”
“照你这么折腾下去,脑子迟早不中用!”
阮轻霏小跑着冲进来,怒气冲冲,左脚上的鞋子都掉了,圆滚滚的脚趾头上,沾着黑色的泥巴,全然没有平时那全副武装的姿态。
“你若不知死活,尽管三天两头不吃不喝不睡,阎王殿的黑白无常,马上铐了你就走!”
满脸愠色的她,看见躺在榻上的竹青沾,人鬼不辨的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泪巴巴的盯着他。
“你走时,也提醒下黑白无常,把我的命一道勾走算了,奈何桥上,孟婆汤一喝,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省得日日夜夜折磨我……”说着,哽咽着出声,像只受伤的小兽。
竹青沾转过头去,没有说话,只听得哭声越来越大,竟变成了嚎啕大哭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别哭了,丢、丢人”。
听到他的话,阮轻霏抹了一把眼泪,讥讽道:“你这结巴,到底是我丢人还是你丢人……”
崔婳扯着伍色头出了房门,伍先生脸上依旧眉头紧锁,十分内疚的模样。
“伍先生,不必过分自责,今日竹先生中了风症,全因他不食失饥,渴而失饮,起居无度,一心痴迷创作,风趋诸窍,才酿成今日祸事,你不过是赶巧罢了”。
崔婳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当时跑得太急,都忘了疼,这一松下来,只觉得膝盖隐隐作痛。
“崔平人,今日多亏有你,才有惊无险,他日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鼎力相助”,伍色头拱了拱手,对着崔婳深深地鞠了一躬。
崔婳摆摆手,“伍先生言重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两人出了竹暄院,各自散去。
“崔平人,家里人找”,崔婳本打算去寻东方官脂,不曾想,胡婶婶和弟弟来了。
“婶子,明天旬休,才打算出去寻你们,你们就来了。”
“阿姐,我好想你……”,弟弟抱着她,声音闷闷的。
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浆洗得发白,手脚露出一截来,明显的在窜个子。七岁的小男子汉,个头已经到她的肩膀处,再过个两年,就当真和她一般高了。
“近日,孔学究的书念得如何,学究的授课,你吃不吃得消?”崔婳摸着弟弟的脸,脸上清瘦了许多。
“姑娘,衡哥儿读书可认真了,学究夸他,夸得文邹邹的,我都学不来”,说着,眉眼弯弯的,似少女一般。
弟弟扬起小脸蛋,得意洋洋,“孔学究说我朝益暮习,敏而好学,孺子可教”。
崔婳笑着拍拍他的脸,“难怪瘦了,许是太刻苦,要多吃些肉,才能更加强壮……”
崔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如今这境况,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里还能大鱼大肉?
“多吃些米饭,多锻炼身体,也是……”
胡婶婶打断她的话,满脸内疚,“姑娘,真是对不住,我那官人不中用,赚点钱,也尽数被拿去给婆婆买药了,衡哥儿到我们家,遭罪了……”
“好婶婶,若不是你收留崔衡,他哪里还有活路?我如今在教坊,身不由己,亏得婶婶念及当年和我母亲的情分,才肯拉扯我们一把。婶婶对我们姐弟的大恩大德,崔婳今生都无以为报!”
崔婳拉着弟弟,给胡婶婶磕头,“哎呀呀,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她拍了拍姐弟俩膝盖上的灰,崔婳疼的倒吸一口气,胡婶婶卷起她的裤腿,只见膝盖上一片青紫,顿时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心疼道:“我的好姑娘,从前崔府的千金大小姐,如今,作孽啊……”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姑娘放心,老爷、太太待我不薄,做人不能忘本,只要有我一口吃的,衡哥儿就不会饿死!”
胡婶婶拉着抽泣的衡哥儿,准备离开,衡哥儿拉着姐姐的手,不愿走。
“弟弟,明早阿姐去找你,给你买梅花婆婆家的鲜肉饼,那可是汴京最好吃的饼了”,她用袖子给弟弟擦了擦眼泪,弟弟哭笑着点点头。
临走时,胡婶婶拉着她的手,“姑娘,教坊日子难过,你要照顾好自己,衡哥儿不要担心,你们俩的路都还长,且走着看吧,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崔婳看着他们俩离开的背影,弟弟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她何尝不想陪伴他,她有点想爹爹,想哥哥,还想逝去的娘亲。
门里朝外望去,街上的梧桐树叶发黄了,秋风乍起,便只能四处飘零,无枝可依。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