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晴的。”
扁担挑子里,防水油布里裹着的伞已不剩下几把了,明明之前远远看,还有那么大一箩。
虞嫣定定看了两眼。
卖伞郎不会在晴天等待顾客主动来买他的伞,他只在雨天走街串巷,找到最需要它的人。
她为何,非得等饥肠辘辘,却面目模糊的食客上门?
“阿灿,剩下的都要了。”
她唤来阿灿去门外结账,“买完了把门阖上,我们明后两日都不开业。”
虞嫣没有再去厨房,她去了午歇的耳房。
灯台点上,照见她铺开的笔墨纸砚,与眸中凝聚神采的光。
她有什么武器?什么手段?
她有一段算不上美满的姻缘,见证一个寒门学子考取功名,踏入仕途,在官场忙忙碌碌。
她有一个对美食钟情之余,还痴迷于各种奇情故事和话本子的阿娘。
前者让她对文人雅士的孤高心态了如指掌,后者让她对故事好坏有了鉴赏。
而距离盛安街一条街的距离,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虞小郎所在的樊山书院。
虞嫣向来只在盘账和写菜单时才握笔的手,飞快地动起来。
直到灯盏的灯油点完了,她才攥着最后一张文稿,抓起伞,跑了出去。
稀稀落落的雨缠绵一夜,在第二日清晨才停歇。
邑沧街上,清石印坊的伙计宿在店内,还在迷迷瞪瞪地梦周公,忽而听见急促的拍门声。
“来了,来了……哪位啊?”
伙计打了个呵欠,拖拉着步子开门,手里被人塞了一张薄薄的什么东西。
他面前站了个年轻女郎,双眸明亮,眼底却泛着几根红血丝,她语速飞快,“同等大小,中等纸质,按正面反面,印一千份,今日天黑前印完,每印完三百份,先交付盛安街丰乐居。”
“一千份?这位娘子,光是铺铁板蜡泥,拣字排字就得一个时辰……”
伙计低头,登时熟练地估摸起字数,另一只手骤然一沉,被塞了个银锭子。
“娘子,我们书坊今日有排单了,熟练工匠都有……”
手里再一重,伙计哑声片刻,终于清醒了,“娘子稍等啊,我叫我们掌柜的来跟你谈。”
整个帝城沐浴在灿金晨曦之中。
各街各巷的百姓陆陆续续出来活动,打水声、叫卖声、摇铃声……交织成热闹的一片。高耸的城墙之外,龙卫军驻扎的营地,军士们才结束了早晨练习,鱼群一样涌向打饭的伙头兵。
徐行还在半人多高的演武台。
他同一团的搏击教头加练了一个时辰,汗水顺着他下颔,落雨似的一滴滴淌。
戴锦平自上次中元节护送囚犯失利,被枢密院罚了后,消停了许多。
徐行正好借此机会,把能够拉拢到自己麾下的人,都拉拢过来。
军人慕强,武术竞技就是一个很好的方式。
教头整个人瘫在演武台上,气喘如牛,“不练了,下次!”
“好。”
徐行摘了护腕,用袖子擦了擦下颔,跃下了演武台。
属于主帅的营帐里,郑二百无赖聊地等着。
这个时辰了,他不在街道司,必然是有了重要发现。
“说说。”
徐行抄起一只铜壶,仰头灌水,缓解喉头干渴。
“老大,两件事。”
“第一件是你让我们查的,中元节那日,盛安街商铺无端起火。军巡铺子的人灭火后,查出来是被放了松香和少量硫磺,但没追查到来源。我们拿到残留物,多番比对,怀疑是一家烟火作坊的货,但是那家作坊……”
“怎么?”
“东家看起来很干净,查不出什么纰漏。”
徐行皱了皱眉,喝空了铜壶丢回桌上,“先盯着,不够三个月别放松。”
郑二称“是”。
“第二件?”
“第二件嘛……”
郑二严肃的面容一松,一双长眸露出打趣的笑意,“是关于虞娘子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小帖子,“丰乐居今日招了很多卖货郎上门,分发工钱和这帖子,每个人需得能倒背如流了,才能放出去。我估摸不准,打探完了,捡了这一张回来给你看。”
徐行接过那帖子,翻来覆去,正面反面看了好几遍。
虞嫣动作很快。
“除了找卖货郎,她还去了哪些地方?”
“邑沧街的印坊,几家大书肆,樊山书院。”
徐行大致明白了。
“那都去帮忙,就按卖货郎们说的那样,同街道司相熟的行当,能用起来,都用起来。”
“得咧!”
郑二隐隐约约猜到徐行的反应,怪声怪气地应了,人都走到出口,脑袋扭回来,“老大,你的好事儿成了,我能坐主桌吗?”
比他敢想。
徐行屈指,弹起沙盘的一块小石子,朝他射过去。
郑二“嗷”一声躲过去,掀帘钻了出去。
帘子掀起又落下,露出了蓝湛湛的一角。
徐行起身,远眺天边,今日清朗透彻,万里无云,有舒爽的早秋气象,正是虞嫣所需要的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