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帕夏来此最幻梦的一夜,一觉醒来,宫主居然没杀他,反而还准允他可以随时进出钟塔和城堡,他不敢相信,只疑昨夜南柯一梦。
于是日出后,他先是去了一趟花园,带刺的根茎下,并没有任何白骨腐肉,微风拂面,抛开沙子的干涩和腥咸不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车师的夏天,雪山之下,成群的牛羊与遍野的山花。
难道昨晚眼花?
他想要铲两铲子土看看,但影卫巡逻过来,在没有确定自己的处境之前,他只能扔下工具,从石头缝夹道中溜进城堡,到处看了看。
巨石堆叠的堡垒,房间都极为宽敞,没有一处拘束逼仄,大厅的天顶甚至有寻常二三层楼之高,他站在中心,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都觉得很慌张。
而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柱子之上,又雕刻繁复的花纹,像是某种仪式的咒语,每当阳光暗淡下来之时,便缺少阳气,神秘而诡吊。
他搓了搓手臂,决定还是去那个最可怕的屋子看一看。
于是他从墙上摘了一盏灯,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刚才他好像看到了蝙蝠的影子,从空洞中一闪而过,但当他走到那扇铁门前时,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只向左右扫了一眼,便拉紧铜环,用力往里推。
许是因为庭院集会的关系,塔楼下火光冲天,铁门豁开一丝缝,便将光泄了进来,帕夏正屏息,全神贯注等着看清里头摆放的东西,结果眼前一黑,就倒地晕过去。
荆白雀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幽人迅速把帕夏拖到一边,闭上铁门。
楼梯上的油灯被阻隔在外,光源骤然少了一半,她们只能借助绿洲湖水边篝火的橘光视物。
因为钟楼结构的限制,屋子本身不大,又被阿弥子塞得满满当当,更显得逼仄。幽人只能把帕夏往角落里卡,免得挡路绊脚。
铁门后并无呼吸,也就是说没有活人,只有死物,因而她动作幅度不曾收敛,抬臂时撞到身旁幢幢黑影,陡然拽落上头覆盖的羊毛毯子,恰逢这时荆白雀吹着火折子转过来,小片红光打在脸上,差点没给她吓得丢失三魂七魄。
那高大齐整的东西,并非柜子,也非兵器,而是身高如一的人。
荆白雀下意识吹灭火折子,隐在暗处,将武器前持护住胸口,幽人见此,脑中虽一片空白,但肌肉本能驱使她向前扑奔,先把住大门。
等了片刻,也不见动静,荆白雀一手持刀,另一手重新吹燃火折子。
借着微光看去全貌,幽人这才松了口气,嗫嚅道:“原来是魔合罗娃娃。”这种泥塑娃娃商市上多得是,不过也就巴掌大,真人高低的还是头一回见。
但一旁的荆白雀显然没有她那么轻松,收刀后伸手去点,摸到的却不是冰冷的泥塑外壳,而是细腻的皮质——
这是真皮。
绷在表面的是真正的人皮。
饶是她定力再好,也忍不住恶心反胃,再看这几尊泥塑雕像的脸,都觉得仿若真人,面目悲惨,只怕再多看两眼,便要流出血泪来。
她走到窗前,侧身透了口气,顺便向下瞭望,确定阿弥子还在中庭。
幽人在屋子里检查了一番,并没有找到解药,塔身窄小,也不见暗道密室。塔顶下方还有间房子,比此处稍大,刚才避开帕夏时她们就藏于此间,不过普普通通的寝卧之处,也没有解药,想来最大的可能是,阿弥子并没有将东西放在此处。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心念一动,转过身来,幽人意会,立刻把帕夏拉了出来,一个耳光扇醒。
帕夏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眼前站着个人,还以为是阿弥子,一个激灵爬起来磕头,直到荆白雀转过身来,动作也没停。
荆白雀试图伸手拉住他,但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还没说要杀你。”
“啊?”
“别啊了,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然就让你跟他们一样。”幽人从后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朝附近的人皮雕塑看了一眼,又迅速拔出短刀,架住他的脖子,令他抬头正视前方,却又无法看到背后有几人,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下。
她对男人历来脾气不好,也不怎么有耐心,出手又重,帕夏脖子上赫然拉出一条血痕。但他却似感知不到痛苦,哆哆嗦嗦凝视着白雀的脸:“我,我见过你,你是那个煞星!”那一巴掌打得狠,脸颊热辣辣,烧得他龇牙咧嘴:“不对啊,怎么睡一觉起来,煞星都打到鲛宫了!”
荆白雀看了幽人一眼,半蹲下来,与他平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白雀?”
她本意上是想试探,此人是否和三十六陂或奉业将军的人有关系,毕竟他能出入城堡,而寻常鲛卫根本不能接近,若是线人,则留其一命,若是阿弥子的亲近左右,那么随时准备灭口。
“前些年你和车师国第一高手比武时,我恰好在高昌,有幸目睹阁下风采……”帕夏干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