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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被抬到溪边,宁峦山走过去撩开裹尸的白布,突然庆幸荆白雀没有跟来,因为那样子实在惨不忍睹。
高山风寒,尸体腐败程度其实不深,但奈何这地方多飞鸟走兽,不知道是被鹰啄的还是豹啃的,半个月过去,总之血肉七零八碎,不少地方只剩下骨头架子。
好在飞禽走兽不吃布料,衣服和随身之物相对完整。
侯管家辨认出阳家的方印,高呼确实是阳子瑜的尸体,替他们老爷为好友的惨死捶胸顿足起来。
宁款山见此,不禁想,如果这管家哪日不干管家了,去叫魂哭灵,必然也能糊口。
成都令手下的仵作已经提着竹篓子走过来,按规定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死者生前并无外伤,宁峦山则擦了擦手,就着脖子的断口看了又看,虽然皮肉翻卷,但和江阳县发现的头颅倒是对得上,随即吩咐那仵作:“你再好生验骨,当真没有外伤?”
仵作被这么一问,反倒拿不准。
宁峦山拍了拍他的肩,附耳低声:“本官教你几个法子,你再试试。一会本官要去发现尸体的地方走一趟,需要什么,尽可和他们说。”
荆白雀捧着酒囊,斯文地饮了两小口酒,余光瞥见宁峦山站在溪边同她招手,那手上沾着水渍,像刚刚濯洗过,想必已经查看过尸体,只是这样子,倒是要再出发?
反正坐在此地也左右不安,她干脆起身,小跑过去。
宁峦山未开口,先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方才道:“我们要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就在前方不远,不若你就留在木屋歇脚。”
“那地方我可不敢待。”荆白雀如是说。
宁峦山挑眉:“别告诉我你在屋子里看到了尸块血迹之类的东西,难道山里的走兽都成精了,还知道躺着享受?”
荆白雀摇头,道:“成没成精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有些相信,是不是真的有神行千里的妖怪。”她说完,忽然打了个寒噤,手臂上汗毛倒竖,故而向背后望去。
山中那种令她惊恐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青天白日之下,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像被人监视,可除了营地上的人以外,最近的林子都在数丈之外,除非有火眼金睛,否则凡人如何能看到如此距离。
荆白雀面生霜色,死死咬着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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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上游走,雪峰之下,翠林之间,碧湖如翡,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在湖边一处大石头下,宁峦山四望,这里两山将近,视野极佳,悬崖上的雪鹰一眼就能看到躺着的肥肉。他唏嘘不已,蹲下身来拨弄着石头缝里的小草,把目击者叫过来:“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是。”
接话的是站在侯管家身旁的捕吏,刚才也是他领路在前。
“你来的时候,可发现可疑的人迹?”
“什么都没有。”
宁峦山瞥了一眼脚下松软的泥土,还有被一群人踩得杂乱不堪的脚印,无奈地问:“脚印呢?”
他认真回忆:“只有一串,应该是阳老先生自己的。”
宁峦山站起身,那差役正要说话,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抱歉。”
随后,他将食指贴着鼻尖轻轻擦揉,这时管家又要发话,他忽然又打了个喷嚏,大家都不说话了,倒是荆白雀二话不说转身:“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宁峦山脸上挂着笑,抄着手扬声唤道:“衣服定是落在验尸的地方,你去时顺便替我问问仵作,我刚才交代他的事如何了?”
几人便在此地稍后片刻,宁峦山百无聊赖,捡起石头打水漂,扫兴地将翡翠湖泊打得支离破碎。
侯管家好几次想要询问进展,都被他装聋作哑堵了回去,直到站得手冷脚冷,那位丁夫人也没有回来,终是忍不住问:“丁大人,眼下如何,众人还等着听您吩咐呢。”
“那走吧。”宁峦山立刻扔掉石子儿,就要往回走。
管家看了一眼山林,说:“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叫人生火做饭。”
“不必了,本官的意思是,回成都府衙吧。”
“什么?”
“您不在附近看看,万一有遗漏的线索?还是,还是说您认为就是妖怪所为?”
一众皆惊。
“收拾收拾,即刻下山。”
宁峦山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而是强硬地招呼侯管家,脸色看来不善,像是被他们咄咄逼人的追问激怒,又像是堪破了某个秘密而心生怨愤。
侯管家又向绿林中看了一眼,拿出巾子,擦去额上冷汗,结巴道:“那什么,我,我叫两个人,把尸体抬上。”
宁峦山停下脚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用搬了,就让他葬在这里吧,天葬地葬都成,免得浪费人力,天快要黑了,山路可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