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锅。剩下小半锅三个孩子分。两个弟弟吃不够,每天饿得啃地上的土吃,男人却仍是躺在炕上喝酒睡觉。
小忍冬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之前哑女“不检点”的缘故,村里大人小孩都欺负他。男的看到他会不怀好意地捏他的脸,说些污言秽语。女人看到他会朝他吐口水,骂他是妖孽,说迟早有一天会有神仙过来收了他。小孩惯会看大人脸色,更是不会跟他一处玩耍,还时常将他当妖怪玩些降妖伏魔的游戏,每天对他喊打喊杀。
小忍冬越来越沉默,神情慢慢地变得像曾经的哑女一样隐忍疏离。阿念看到他躲着人群,走得越来越偏远。若不是因为两个弟弟,他应该早就离开了。
有一天,他带着两个弟弟去山上挖野菜,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哼唧哼唧”的声音。他将弟弟放好,过去查看,发现是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掉进了泥坑里,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小忍冬盯着那狐狸看了好久,终于,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狐狸从泥坑里捞了出来。他松开手,放走小狐狸,看着它的背影轻声道:“好好活着,别再受伤了。”
阿念眼泪都快下来了。
生活太难了。两岁的小弟弟先受不了了,生了一场重病,烧得很厉害。小忍冬要去请村里的郎中,怕路上颠簸,便将他们都放在炕上那个男人的旁边。他跟那个男人说:“爹,我去叫郎中,你看着弟弟。”
男人喝得醉醺醺的,睁着迷蒙的眼睛哼了一声。
阿念守在了两个孩子身边,等小忍冬回来。
不一会儿,小弟弟烧得口渴,要去喝水,茶壶已经空了,家里只有后屋的大缸里还有水。缸里八分满,里面的水是小忍冬一担一担挑回来的。小弟弟搬了忍冬做饭垫脚用的凳子,摇摇晃晃地爬上去往水缸里凑,一下子就翻了进去,爬不出来,在里面扑腾。
阿念急得赶紧去捞,可惜她仍然只能穿过他的身体,触碰不到他。
坐在炕上玩手的大弟弟看到了,摇着旁边的男人喊:“爹,弟弟,喝水。”
男人被摇得不耐烦,甩开他说:“别烦我,自己喝。”
大弟弟见男人不起来,便也下炕到缸边,爬上椅子想捞小弟弟出来。三岁的小孩哪里有力气,没捞两下自己也栽进去了。
阿念大叫一声,冲到炕边,崩溃地喊着男人,对男人拳打脚踢,可喝醉的男人兀自睡得不省人事。
就这么一炷香的时间,阿念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子都淹死了。
来回也就一炷香的时间,等小忍冬请了郎中回来,发现两个弟弟都不见了。他着急地推醒那个男人,问:“弟弟呢?”男人睁眼看到他,随手指了指后屋,翻了个身又接着睡了。
小忍冬盯着后屋的大缸,神色一片凄惶,他摇摇晃晃、好不容易一步步挪到缸前,往缸里一看,就看到两个弟弟飘在缸里,已经淹死了……郎中怜悯地摇了摇头,走了。
阿念看到小忍冬沿着水缸慢慢滑坐下来,脸上是一片绝望的死寂。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挨着他坐着,想让他没那么孤独。
晚上,男人酒醒后,看到家里没有掌灯,饭桌上也没有做好的饭菜,不由得大发脾气。
小忍冬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里,冷冷地说了一句:“弟弟死了。”
男人一愣:“弟弟死了?哪个弟弟?”
“都死了。”
“都死了?怎么死的?”
“喝水掉进水缸,淹死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下了炕,拖着瘸腿在家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抓起一个凳子朝他摔去:“都死了你也死了?没死就滚去做饭!”
小忍冬任由那把凳子砸在他的身上,一动也没动。
男人砸了他,又过了一会儿,颓然地坐到地上,捂着脸咒骂起来。一如三年前那个夏天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