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我的画实在上不得台面,让我去指导,恐会耽误你们,只能婉拒。”
赵堂浔轻轻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放回桌面,面色平静。
“殿下有所不知,是太子殿下指点我们找你讨教的,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很难有功夫,就让你先教教我,等太子殿下来了,再点拨一二。”
孟令仪这段日子,也算是摸清了和赵堂浔相处的模式。此人表面上温润好相处,实际上阴晴不定,有时候说话惹到他了也难以察觉,他的确和她的第一印象有所出入。不过在她看来也属正常,就像表哥说的,他这样艰难地长大,若是表里如一,早就不知死几百回了。
可好在,他再难以捉摸,也终归有忌惮的人,便是赵堂洲,只要搬出此人,赵堂浔便乖乖认栽。
果不其然,闻声,赵堂浔垂下眸子,其中晦涩不明:
“哦?是哥哥说的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哥哥最是瞧不上我的画,竟不想还会说这样的画吗?”
他的画曾经被赵堂洲一把火烧光,怒斥其恶心,阴暗,上不得台面,全然不是君子所作,有辱皇家气度。
自此,他很少画画,有时,他揣摩着哥哥所谓“正直”的风骨绘制,想要给哥哥看看,却被赵堂洲一声长叹堵回去:
“此画用心不纯,阿浔,你心术不正,从前在那种地方,难免近墨者黑,就算要藏,也是藏不住的,以后莫要画了,也无人能指摘你什么。”
孟令仪瘪了瘪嘴,赵堂洲原话并非如此,若真要分辨,确实对赵堂浔不太满意的意思,她转圜道:
“三人行,必有我师 ,殿下肯定也有长处,我和慧敏连拿笔都不稳,教我们绰绰有余。”
赵堂浔低着头,唇角勾了勾:“既如此,烦请孟小姐去对面屋子帮我取笔可好?”
“当然可以。”孟令仪爽快答应,目光犹犹豫豫落在他的腿上,声音放轻:
“这些日子,腿可否好些了?”
按照她原本的推断,用了这些日子的药,应该是会大好了,就算没好全,总应该有点好的征兆。
赵堂浔歉意地摇了摇头:“并未,辜负了孟小姐这么多心思,这样的好药,用在我这样的废人身上,也是白费。”
他瘦弱而挺拔的身子裹在宽敞的月白色常服里,微微垂着头,肤色白皙,一双眼睛里瞳仁黑亮,带着茫然的愧疚,让人不忍心责怪。
毕竟他也想快些好起来吧。
孟令仪心里一酸,温声安慰:
“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来,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堂浔点头。
孟令仪欢快地往外跑出去:“等我,马上拿来。”
赵堂浔细长的指节扣住轮子,目光锁住孟令仪跳动的身影,眼里的冷意越来越沉,他手掌发力,推动轮椅行至门边,正对面,殿门敞开,正中的书案上放着笔墨砚台,一旁是堆放起来的卷轴,风吹过,一屋子的卷轴哗啦啦响。
孟令仪踏进去,目光在一旁的画轴上停留片刻,最终略过,拿起旁边的画笔,放进笔盒中收好,转过身来,冲远远看着她的赵堂浔招了招手:
“我拿到了!”
赵堂浔笑了笑,趁她低头的间隙,手中把玩的小石子飞了出去,下一瞬,击中堆放在一边垒起的卷轴,哗啦啦掉了一地。
孟令仪惊愕地回头,卷轴上一幅幅画面闯进眼中,她伸手要捡起的动作蓦然顿住,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眼中只剩惊恐和茫然。
远处,赵堂浔静静看着孟令仪的反应,嘴角弯了弯,像是在赏玩一个猎物,他搭在一旁的手指痉挛一般颤了颤,腿上的伤口一阵阵疼痛,他却奇妙地感受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