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畅谈过那些溃烂在心灵深处的伤疤,可就这样青天白日里,把化脓的淤血□□地展示在周叙白面前,凌知雨仍是不愿意。
“你为什么换了橙色的头发?”周叙白的声音和着水流声,极温柔,“之前的颜色也很好看。”
凌知雨问:“我之前戴的是什么颜色?”
周叙白很认真地想了片刻,轻轻摇头:“我忘了。”
“但总觉得好看。”他笑,“你戴什么都好看。”
“前两天还戴了红色。我的行李箱里有七顶不同颜色和款式的假发,等把这七顶假发戴过一遍,我就准备回家了。”
凌知雨笑笑:“也不算是回家,就是回到那间监狱似的病房里,挂水打针化疗,看父母把钱扔进没有回响的无底洞里。”
周叙白:“等我们回瑞津,我可以去医院看你吗?”
凌知雨撑着下巴,已经恢复了平时嬉笑怒骂的状态,她挑眉看向周叙白:“你记得我叫什么?”
周叙白:“我可以在微信里面备注。”
他积极得反常。
凌知雨望着他眼波里泛起的温柔,心下一惊,这是她最熟悉的温柔眼神。
她想起高中时心意相通却没敢早恋的两个人,每次在课堂上听到好笑的事情,全班都在哈哈大笑时,她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周叙白这样温柔的,带着笑意的眼神。
她又想起昨晚例行跟陈青絮汇报身体情况时,忍不住透露了自己的心情。
“絮絮,我果然还是好喜欢周叙白。哪怕他完全不记得我,我也想跟他再谈一次恋爱。那句歌词怎么说来着,穷途末路都要爱!”凌知雨嘻嘻笑着。
“别怪我没提醒你,穷途末路之后是两败俱伤。”陈青絮语气不大好,“一个失忆症,一个癌症,你们两个折腾什么呢?加快彼此的死期吗?”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化疗!”
陈晓绪是凌知雨的闺蜜,从初中开始两个人就没分开过,她话说得直接,但当时凌知雨泡在甜蜜的幻想里,根本没往心里去。
如今,周叙白坐在她对面,在摇晃的船舱里,用她那样熟悉的目光望向她时,凌知雨心中忽然清醒过来,那些想要沉溺的幻觉霎时褪去,宛若醍醐灌顶。
不该是这样的。
穷途末路的是她,不是周叙白。她不能任由性子把他绑在自己身上,继续加深他的痛苦。
背负一个零零还不够吗?如若几个月后她离开人世驾鹤西行,倘若周叙白还没忘记,岂不是让他又背负一份痛苦?
她的花期已至,可她想让周叙白好好的,没有负担走完余下来的日子。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目的,不能因为眼前自私的爱,毁了周叙白的一生。
她要让他忘记。
凌知雨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
“那我摘了这顶假发,换了病号服,你还能认得我的脸?”
“我们再退一步讲。”凌知雨望着对面的周叙白,他下意识地想用手机拍一张她的照片,被凌知雨一个动作拦下,“就算我的面容侥幸逃过了你大脑的‘清除行动’,你还会不会记得我们经历过的这些事情?会不会记得我们彼此鼓励支撑走完这趟南京之旅?还是说你还要拿个日记本,另起一行记录我们之间的事?”
“别太累了,周叙白。”她晶亮的眸子像今晚的月色,剔透迫人,笑盈盈地,“我们这样的人不要幻想以后,也别说什么约定和承诺。意外这把悬在脖子上的刀,随时随地都可能掉下来。”
“这是我们的宿命。”
周叙白怔住:“那你之前说我们两个……”
凌知雨笑着打断他的话,“我们两个都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发吗?我为了逃离医院,快快乐乐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你为了来找女朋友零零。这就是我们两个凑在一起搭伴的目的,别无其他。”
“你说零零早就忘了我,她不爱我,让我放弃。如今你又口口声声地剖白,让我记住启程的目的。”他情绪明显激动,脖颈上冒出青筋,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你说爱我,又说没有结果。”
周叙白黑墨似的眼眸紧盯着凌知雨,“你撒谎。”
“撒谎吗?我怎么不知道。”凌知雨托着下巴,“我只知道家里老人说,两人真心相爱可以过千帆、越重山,抵万难。可我们两个人本就难得走投无路,何必再难上加难啊?”
她笑,“况且我也没有真心啊。”
撒谎了。
凌知雨的心脏疯狂叫嚣着,她在撒谎。
她纠结,矛盾透顶。之前,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推翻倾覆周叙白这叶摇摇欲坠的舟,而这舟真的在漩涡中沉沦时,她又拼了命想把他抽出来。
她想要他爱她,可周叙白吐露出一点好感时,她又惶恐不安。
凌知雨喉咙干涩,满肚子腹稿都被堵在一块,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我这人挺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