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面随便挑了一张拼图拼起来。
不一会儿,一道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活动室单向玻璃的观察室里,注视着里面的人,捕捉她面上细微的神情。
心理学是一门很重视细节的学科,而夏杰作为这个领域的专家更是第一眼就察觉到今天褚颂一的不同。
她左手手腕上带了好些年的腕表不见了。
他不由想起初见褚颂一时,她刚出院,清瘦的身躯裹在宽大的外套里,褚相远带她来的。
那时褚颂一还小,才成年不久。
坐姿笔挺,一板一眼,跟个小老头似的,满目倨傲。在谈话中,夏杰发现她一点都不讳疾忌医,甚至把姜、褚两家隐秘的豪门私事完整讲来,半点都不避讳。
褚颂一撸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腕上包扎好的伤口,毫不在意说:“我父母离婚了,在我十六岁那年,他们瞒着我,但我很快就发现了,我没戳穿他们,并配合他们继续演下去。他们演够了,和我坦白,甚至都已经有了再婚的对象。我为了让自己深刻的记住这一天,用刀割了自己一道。”“他们以为我是受不住刺激想要自杀,但我并没有想要结束生命的想法。生命很珍贵,我也只能拥有一次。”
那时候的褚颂一是有些极端倾向的,还很敏感,夏杰成为了她的主治医生,并常年为她进行心理辅导。
而现在的褚颂一在经历了多年的打磨过后,身上尖锐的棱角也懂得收敛起来,只有在遇到极个别情况下才会失态满身戒备。夏杰就在观察室里看着褚颂一把整个拼图拼凑完整,等褚颂一出来时,夏杰已经在低矮的椅子上坐好,两条大长腿显得很拘谨,但他给人的状态很舒服。褚颂一坐到他对面,也有些伸展不开。
此时的他们不像是医生与患者,更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她尽量寻个舒服的坐姿:“怎么换了一套这么矮小的桌椅,褚氏投进来的钱又不是不够你买一套。”
夏杰解释一嘴:“昨天活动室接纳了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没来得及换。”
他笑笑说:“很久没见你来这里了,最近遇到什么事了?”褚颂一简单说了两句:“家里那点事,已经消化好了。”“脸色看着还不太好。”
“头还有点疼。”
夏杰看她习惯性摩挲手腕的动作,莫名问:“褚颂一,你知道你有时候很棘手吗?”
褚颂一看他:“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夏杰摇头:“你不知道,就像我刚才问你的那样,你对自己的认知仅仅来源于外界,那么你自己呢?你的自我认知中,你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褚颂一十指交叉置于腹前:“这重要吗?”“当然。”
褚颂一没那个闲工夫听他扯东扯西,来这儿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就想走了。夏杰暗叹一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阅历的增长,褚颂一越来越难以敞开心扉,甚至很多时候都避重就轻,一点都不像几年前那般坦诚。他站起身来,朝褚颂一说:“还是那句话,不是非得强迫自己直面痛苦,更重要的是增加幸福的体验。幸福的温暖的体验多了,才会长出内在的力量面对痛苦,你可以试着放下戒备,从身边的小事上开始感受幸福。”这句话他时常翻出来说,他自己都觉得褚颂一早就听腻歪了,便也不再说些别的,利落道别:“今天不是固定看诊的日子,我就是以朋友的角度啰嗦几句,路上注意安全。”
褚颂一摆了摆手示意了解。
冯叔将她送回槐庭,并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褚颂一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推开门明亮的灯光晃眼,她换上拖鞋,将手机扔在玄关柜台上,靠在上面看着厨房里来回走动的身影。槐庭别墅区隔音效果做得特别到位,厨房的玻璃门一关,林郁就听不见褚颂一回来的声音。
褚颂一捏着路边二十块钱一包的香烟,慢慢点燃,劣质刺鼻的味道让她有些不适,但过肺却显得带劲。
这栋空荡的房子不知不觉也被妆点得很生活化,随处可见的精致摆件,错落有致的插花,原本空置的储物柜被装满。但并不凌乱,因为林郁将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隐隐作痛的头还在提醒她,刚才所做的努力根本就是无用功,漫长的时间并没有将她躁郁的情绪消磨掉,只不过她已经习惯将其压制住然后狠狠藏进心里褚颂一抽到一半就把烟掐掉,这也是她的习惯,可以借助外物释放,但不能完全依赖甚至是上瘾。
也可以说,她对所有可能上瘾的存在都抱有警惕。她在玄关处站了很久,直到那个蠢笨的机器人滚过来,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也很为他着迷吧。”
褚颂一额头青筋直跳,想把这个蠢东西返厂退货。林郁也隐约听见点什么,他拉开门出来,鼻子敏锐的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烟味儿。
走到褚颂一面前,把她指尖的半截烟取下来扔进垃圾桶,连带着打火机和那包新拆开的烟。
褚颂一任由他扔。
林郁又掏了掏她的口兜,见没掏出别的东西才问:“心烦?”褚颂一这才有动作,轻轻别开他的手:“少管。”也就是这一动作,叫林郁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攥得很紧,舒展的眉头紧锁,平日里满是温和但现在却充斥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刺痛了褚颂一。她想强硬把手收回来,但却挣脱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