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露浓重,长街上孤寂冷清,唯有灯盏里发出细弱的微光,黎音坐在马车里,眸光漆黑冷沉,报信的人来说,薛子衍被人扣留了下来,可是他那样胸有成竹,运筹帷幄,又如何会入了别人的圈套。
黎音抿唇,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那人的话,须臾,她眸色冷淡,忽然道:“郎君走之前可曾吩咐过什么?”
白芍想了片刻,道:“大人说去去变回,让夫人多睡一会,不必叫醒您。”
“他说去哪里了吗?”
白芍摇了摇头。
马车内陷入一片沉默,黎音想起那个带走某种昭示的梦来,忽然心加速跳动了几下,城门大开,叛军杀进来,片甲不留,老弱妇孺无一幸免,满城皆乱。
她抿紧了唇,忽然高声叫道:“停车。”
赶车的人一拉缰绳,马车骤然停下,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风声呼啸不止,黎音沉声道:“我们回去。”
白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想也是,回去等大人的消息,才是最安全的选择,况且此刻宫门紧闭,夫人去了也无济于事,最多从监守的那人处探听些消息出来,可谁又能确保,那些人究竟是哪路子来的。
黎音越想反而越冷静下来,她心中相信薛子衍,她未必可以可是他却一定可以,只是今夜,不宜出门。
她眼皮忽地跳动了几下,还未反应过来,外头忽然掀起一片马蹄声,小厮惊慌失措喊叫起来,黎音猝然抬眸,一把掀开了车帘,火把将黑暗照的通明,她面前是一群乌泱泱的士兵。
还是未能幸免,黎音冷了脸色。
对面为首那人戴着一副凶恶相的面具,丝毫不拖泥带水,上前吩咐道:“将人带走。”
话落,身后走上来几个凶狠的士兵,一把就打晕了小厮,白芍眸中掀起恐慌,不安的看向黎音。
“且慢。”
那人微微挑眉,黎音眨了眨眼,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劫持我。”
面具男摆了摆手,先前的两个侍卫往后退了一步,他纵马上前,缓缓摘下了面具,黎音目不转睛盯着他,忽然感到呼吸一窒。
灯笼里的烛火被熄,长街上又恢复了寂静,方才那辆马车孤零零停在那里,车上的人早就不知去了何处。
宣政殿内,薛子衍一袭玄青色锦袍,跪坐在隔间的软榻上,面前摆着一副棋局,一旁的茶水凉了又凉,他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一双浓密缱绻的睫毛微微垂下,漂亮的瞳孔里却没有一丝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脚步徐徐,沉稳有力。
有人自风霜里推门而入,薛子衍长睫抖了抖,他伸手将黑子落盘,霎时,棋盘上的局势骤转,黑子占了上风。
进来的那人将身上的大氅交给旁边的内侍,脚步微微顿了顿,而后转了方向,朝着这边走来。
一步两步。
离得更近了。
薛子衍面容漆黑,明明局势好转了可他却一点也看不出欣喜的表情。
身后那人离他不过三步的距离,脚步声霎时停了。
室内一片寂静,呼吸声浅浅几不可闻,恰好在这时,守在屋外的内侍推门而入,骤然打破了宁静。
“薛大人,您要的茶水备好了。”内侍不禁瞪大了双眸,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这里有两个薛大人,且外界传他们一向不和,如今他这样说,岂不是自找麻烦。
内侍慌忙低下头,脊背抖起来,正想着要不要认错。
站着的那人却温声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内侍如释重负般,脚底像抹了油一样连忙走了下去,在这里做事,一举一动都不能大意了,否则哪一日丢了脑袋,小命不保了。
薛长白一身干净的白袍,缓缓坐在了薛子衍对面,突然一枚黑子袭过,擦着他脸颊飞了过去。
薛长白看了一眼,而后露出一丝状似怀念的情绪来,他启唇道:“你和她很像。”
不光眉眼像,皆是疏离高傲的神情,就连与人相处的脾气,也是有几分让他恍惚。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薛子衍眯了眯眸,冷淡的声音响起,“你没有资格提她。”
薛长白并未恼,他将面前凉的茶水倒掉,换了一杯热的上来,而后语气悠悠道:“当年你娘是衢州有名的大户人家,只是我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来。”
没有认出来,才让大祸发生。
“我能问一句,她是如何离开的吗?”薛长白温声道,仿佛此时谈论的并不是他们最重要的人,而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疯癫之症。”
薛长白手顿了顿,而后叹气道:“若是当年知道有你,必不会发生后面那样的事情,她也不会凄惨离开。”
“万幸,你如今很好。”薛长白将热的茶水递给他,见他不接,他也未恼,将茶水放在一旁,而后就着面前的棋局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