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还没来得及形成语言,他余光瞥见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雨中疾步走来。
在对面停好车的陈泊禹挤入了并不宽敞的廊下,吐槽一句“这天气”,继而看向他,笑说:“你也刚到?”
下一瞬,自然地挽住了本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女孩的手腕,把她往后牵了牵,牵到自己身侧,像是划分出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直不好意思跟你开口……我跟蓝烟在一起了。”
预感应验得如此迅速。
时至今日,他都无法完整回忆,那顿饭是怎么吃完的。
其实,陈泊禹不是蓝烟的第一个男朋友,前提是,她之前谈过的那两个,称得上是男朋友。
一次高中,一次大学,她的身边出现了形影不离的生面孔,然而不到四周就消失了,连通常所谓的三个月热恋期都没撑过。
而跟陈泊禹,她谈了两年,甚至从大半年前开始,尝试接触他的家人,似在为下一步做准备。即便这一步不很顺利,且暂时中断,但也证明了,陈泊禹在她这里,重要程度不同旁人。
他和陈泊禹十多年的朋友,当然清楚这个人大多数时候很招人喜欢,就像此刻。
作为旁观者,无法获知他们交往的全貌,但从一鳞半爪之间,也能知道,陈泊禹非常擅长这样无预期的惊喜,突然的阳台起舞、凌晨两点的便利店约会、心血来潮的红眼航班空降……
人总是趋利避害,若非人格残缺,不会自讨苦吃,所以,即便偶有矛盾,蓝烟在这段关系里,一定是不乏快乐的。
他想要做的事,岂止自不量力。
/
褚兰荪从北城回来了。
缮兰斋人人都把尾巴夹紧了三分,虽然其实褚老师并不严厉,甚至称得上是和蔼。
但他笑眯眯地说出“帘纹对上了吗,再仔细看看”时,其杀伤力也并不逊于严词训诫。
周文述总结,工作室唯一不怕师傅的,可能就只有大师姐薛梦秋和二师姐蓝烟了,两位师姐性格迥异,有一点却是一样的:技术硬得能劈开地球。
跟着褚兰荪回来的,还有两幅烂如吃剩酥皮点心的绢本。
褚老师当场考教功课,让新来的这批实习生,和去年刚入职的新人,现场答辩修复方案。
两位师姐瞥了一眼就走了。
新人抓耳挠腮,对自己给出的答案缺乏自信,时不时看向各自投入工作的两位师姐,像是盯着两本参考答案。
功课考教到一半,负责客户接待的蓉姐走进来,说来了位客户,想修个镜片。
褚兰荪扶一扶老花眼镜:“多大的镜片?”
“不大,两尺斗方。”
“哦,那小苏先去瞧瞧吧。”
新人队伍里,一位年轻女孩点了点头,正欲走出来,蓉姐说:“他说是蓝烟的熟人,如果蓝烟有档期亲自帮忙修是最好的。”
褚兰荪笑说:“得,肯定是抖音粉丝,见偶像来了。”
如今这个时代,越小众越传统的行当,越不能故步自封、曲高和寡。
缮兰斋起步晚,也谨慎,但还是拥抱了时代的浪潮,在抖音、小红书、B站等各大平台都注册了账号,除了书画修复的知识科普、流程记录这些严肃内容,也会发布工作室的轻松日常。
账号是00后的小朋友在经营,年轻人网感好,不过一年时间,经营得有声有色,还被省里管文博宣传那一块的部门重点点名表扬过。
这里面周文述和大师姐薛梦秋,两人出镜最多,他俩都是E人,凑一起修个画,也能变成对口相声。
蓝烟的人气也很高,长得极漂亮,业务能力又出类拔萃,哪怕鲜少主动面对镜头,且大部分时间都只顾闷头工作,面无表情,也架不住观众在视频画面的边边角角里抠她的出勤率。
褚兰荪所说的这种粉丝见偶像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常有人借修画之名,醉翁别意。
蓉姐自觉充当过滤器,会面之后先报个区间价位,不是真有所需,基本也就被劝退了。
蓉姐说:“对方确实是要修,但是不是专门冲着人来的,那就不好说了。”
蓝烟不好让蓉姐为难,放下手里东西,对蓉姐说:“我去看看。”
整栋小楼都归缮兰斋所有,一楼是接待区、预处理区和展示区,二楼是裱房,三楼则是办公室、研究室和档案室。
蓝烟跟在蓉姐身后,从二楼下来,穿过走廊,朝设于前台左手边的接待室走去。
门开着,里面传出清淡的线香味。
沙发椅和茶几居中设置,后方墙壁悬挂工作室介绍、修复师资质、装裱样式参考、绫绢样本、修复流程说明图等内容。
一个男人正立在墙边,似正在研究工作室成员简介。
他身上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一手抄在长裤口袋里,站得不甚板正,却有种书法里的逆势藏锋的气韵,黑白分明地与今日青灰的天色区分开来。
很眼熟的背影,蓝烟一眼认出来,正要出声,男人似有所觉,倏然回身,微微一笑:“整理旧物,发现一个旧镜片,想麻烦你看看,还有没有救。”
“……你是来耍我的吗?”蓝烟无语。
梁净川笑,“我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