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马车并未留下楚思瑶离去,车厢顶上栓的铜铃被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碎冰一样的声音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飘进楚思瑶的耳朵里,让她想起几年前她陪着钟月小心翼翼挂那铜铃的场景,一晃多年过去,宋怀瑾竟然还将它完好无损地挂在马车上。
楚思瑶看着看着,不自觉地扯开嘴角笑了。
可虽然那铜铃依旧完好如新,她们三人却已经在匆匆的时光里各自长大,恍惚间想起的时候,竟发现他们再也回不去那无忧无虑的从前了。
只是眼下楚思瑶也没什么时间去忧思,她回过头去,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陈恒,开口问他:“怎的?你也要来讲些风凉话不成?”
陈恒却摇头道:“我原以为楚姑娘只是个空有美貌的女子,顶多有些才情与脾气罢了,”说着他一拱手,向楚思瑶作了个揖,继续道,“却不想你一个女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气魄,着实令陈某佩服。”
他分明是在夸楚思瑶,但楚思瑶却十分不买账,冷笑了一声道:“你要夸我便夸,前面说那么许多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不贬损我几句就不会说话了?”
她今日这一跪,这桩婚事便九成九是要黄了——现在没人愿意和钟景一家扯上干系,陈恒家里也没什么大的背景,遇上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多远离她多远,更别说跟她谈婚事了。
莫说是这桩婚事,只怕是以后的婚事都难谈了。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再也没了用处,便干脆不再去装这么许多,连说起话来也有了些破罐子破摔似的意味:“什么叫做‘一个女子竟有这般的气魄’?难不成这有气魄的、值得夸赞的事情,都只有你们男子才能做得?”
楚思瑶觉得自己这些年大概是和钟月走得太近了,连想法都不自觉得受了她的影响,听到陈恒说这些话的时候,非但不觉得欣喜,反而感到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就想要开口反驳他:“这世上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之辈,不也都是男子居多吗?”
陈恒被她这一段话说得一愣,似乎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惹来她炮仗似的回敬,小半晌才回过神来,板着脸严肃道:“姑娘说得极是,是某太狭隘,不该以男女之分来定义人的品格,受教了。”
陈恒又端端正正地向楚思瑶作了一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某从未认为女子就比人轻贱,方才言语之间多有不脱与不敬之处,还请姑娘原谅。”
他又道:“姑娘侠肝义胆,某着实佩服,还请姑娘给某一个机会,莫要在心里嫌弃我。”
陈恒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并不打算退婚、想要与楚思瑶好好过日子,可楚思瑶却不直接答他的话,而是回了句“待你高中之后再说”,便转身上了一直等在原地的王府马车。
她才一上车,便听得宋怀瑾说“钟将军必须要死”。
楚思瑶心里咯噔一下,慌忙往钟月的方向看去。
钟月的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地砸进金丝绣的地毯里,氤氲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墨,叫人看着无端的伤心。
楚思瑶第一次看见钟月这样哭。
在她的印象里,钟月打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她无拘无束又自由自在,虽然人人都骂她粗鲁无礼、空有一副皮囊,却有人人艳羡她能活得这样自由洒脱,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似乎不会害怕似的。
她从未这样无助过,也从未这样迷茫过,仿佛再来一阵风就要把她吹碎了似的,叫楚思瑶下意识地去抱住钟月,一边安抚她一边看向宋怀瑾,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但其实楚思瑶心里比谁都清楚答案。
她这表哥看着冷心冷性,但他比谁都想保钟景,他比谁都想要守着钟月快乐,若不是此事真的毫无回旋的余地,他是绝无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楚思瑶果然瞧见宋怀瑾摇了摇头,道:“皇上想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宋怀瑾的声音好似天山上千年万年不化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一样扎入人的心里:“现在还只有一封信而已,并没有那么快能定下罪来,还来得及救你们的命。”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向前倾去,用自己的手去握住钟月冷得好似冰一样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秦三娘,轻声道:“只要死一个钟景,就能保住钟月……和你们钟府上下几十口人的命。”
宋怀瑾能感受到钟月的颤抖,他分明已经心疼极了,却只能继续对着她说出残忍至极的话。
“……钟将军只有死了,他才会是无辜的。”
“只有他死了,他才能继续做一个保家卫国、没有污点的大英雄……只有他死,其他人才不会死。”
钟月的眼泪“啪”地落在宋怀瑾的手背上,好似在他的皮肤上落了一点火星,灼得宋怀瑾生疼。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钟月哭得喉头发苦,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她红着眼睛问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