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谁也没想到,开开心心出发去玩的三个孩子,短短一个半时辰就闹了个不欢而散。
钟月坐在自家的马车上,换了备用的衣裳,又擦干了头发,正乖顺地让春玲给她重新盘一次发髻,春玲一边梳头一边念叨她道:“小姐,方才你也太冲动了,叫我都吓出一身冷汗来,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老爷跟夫人一定会杀了我的。”
“怎么,连你也觉得我不该下去救人吗?”钟月撇了撇嘴,似乎对春玲说得话十分不满。
春玲却连连摇头:“不是啊小姐!人命关天,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只是你该同我讲一声,我好跟你一起下水去捞那个楚小姐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依旧认认真真地在为钟月梳着头发,语气也十分之平常,似乎她讲得就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春玲不过是个粗笨的塞外女子,没读过什么书,也学不来京城贵女们身边那些丫鬟侍女的派头,连钟月都学不明白的礼教与规矩,她自然是更学不明白,只晓得她的小姐做什么都不会是错的。
且她是一心一意为钟月好的:“回去我叫小厨房给你熬一锅姜汤,便是这样热的天气,搁水里泡这么一遭也沾了不少寒气,可别染了风寒才好。”
“你要是嫌苦,昨日方师傅才偷偷腌了罐糖李子,我回去就给你拿两个来,你就着姜汤吃。”
春玲嘴皮子半点没停过,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长串的话,钟月却半点不嫌她烦,反而笑嘻嘻地道:“还是春玲最知道心疼我。”
“只是可惜了我爹送我的那对簪子,”钟月小声嘀咕了句,“我好喜欢的。”
她们这一主一仆欢声笑语,那一头的靖王府却是已经炸开了锅。
宋怀瑾本就身子弱,在甲板上沾了水又吹了半天的风,人还没进王府的门就开始发起了高热,脸烫的好似被火烤过一般,才在床上安顿好,便烧的几乎快失去了意识,叫本就受了惊吓的楚思瑶脸都白了,王爷和王妃一来问话,她就像只寒风里瑟瑟发抖的雏鸟一般把自己落水的事情全都招了,全然忘了方才宋怀瑾叮嘱过的要保密的事情了。
但她却全程没有提到过钟月的名字。
到底是她救了自己一命,楚思瑶心想。
就当是还她这个人情,还是别让钟月再挨这一顿骂了。
靖王妃果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但王妃并没有责备楚思瑶什么,只说是侍女和侍卫失职,罚了王府的侍卫不说,连楚思瑶从老家带来的两个侍女也一并受了罚,楚思瑶对此并不敢有什么异议——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又哪里敢对王府的主人有所置喙?
她现在只盼着宋怀瑾别有什么事才好,否则她跟自己的两个侍女就不单单是受罚那样简单了。
宫里的太医来了又来,宋怀瑾院子里的炉子也烧了一整夜的药,药与参汤像流水似的灌进那小王爷的肚子里,全都是靖王妃拿着汤匙一勺一勺给他慢慢喂的,楚思瑶自己也受了凉,虽然已经擦干了身子又换了衣裳,却仍觉得有些冷。
但她在此时并不敢先王妃一步离开,只能守在王妃的身后,又是递帕子又是端药的,半点都懈怠不得。
宋怀瑾烧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瞧见自己的床跟前围了好几个人,他努力睁着眼睛辨认了一遍,并没有看见钟月的身影,顿时又觉得有些失望了起来。
真是没良心,宋怀瑾想。
而没良心的钟月这时候已经喝过了姜汤,吃了糖渍李子,又冲干净了身子,正躺在干燥的软塌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从宋怀瑾那借来的一本书。
她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鸦羽般的黑发铺在床上,宛如一匹黑色的锦缎,发尾挂在榻边,还有一两滴尚未来得及干透的水珠,像是挂在花瓣上的露水,我见犹怜。
但钟月并没有闲心去欣赏自己的容貌。
她看着手里的书,便忍不住要想起这书的主人来。
宋怀瑾在船上对她的指责还历历在目,钟月一想起来仍旧觉得十分荒唐——自己明明做了件好事,却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委屈。
只是钟月想着想着,脑子里又突然浮现出宋怀瑾在甲板上咳嗽的那副模样,顿时又觉得有些不好。
她早就对宋怀瑾身体不好的事情有所耳闻,但在这段时间里她从未见过宋怀瑾生病,因而一直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可现在回想起来,宋怀瑾那时候脸色似乎就有些不太好了。
钟月当时只以为他是气的,现在却又不免担心了起来——但万一他真的生病了呢?
她一想到这个,原本有的一点零星睡意便一下从脑袋里飞了出去,也顾不得自己生气不生气的,满脑子都在想那小王爷是不是真的病了,她是不是得过去看看人家?毕竟他是为了把自己从河里拉上来才弄湿了衣裳的,不管怎么想,钟月也得负那么一点责任才是。
但钟月又怕万一他没生病,这么晚了,她贸然过去要是打扰到宋怀瑾休息怎么